夜幕初垂,军部大院灯火阑珊,秋夜的凉风带着草木的清香。邵明珠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拖着略显疲惫却因肩上新添的重任而格外充实的身躯,走向自家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小院。刚走近院门,一阵悠扬悦耳的手风琴声和着轻柔婉转的歌声,便如同潺潺溪流般,从院内飘了出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这旋律,这歌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邵明珠的脚步瞬间停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站在院门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疲惫渐渐被一种极其温柔、带着深深怀念的神情所取代。这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是他和刘念爱情的见证,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定情之歌!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生怕惊扰了这美妙的画面。只见院子里,葡萄架下,亮着一盏昏黄温暖的电灯。灯光下,妻子刘念正坐在一把藤椅上,怀里抱着福伯送她的手风琴,手指熟练地按着琴键,风箱开合,流淌出那熟悉的旋律。她微微侧着头,眼帘低垂,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唱着,歌声如同月光般清澈动人。
今晚的刘念,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草黄色列宁装,衬得她身姿挺拔又带着知识女性的温婉。她乌黑的头发不再像平日里那样简单地扎起,而是精心地盘在了脑后,用一个简单的发卡固定,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在朦胧的灯光下,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娴静、美好。
看着妻子这身打扮,这专注弹琴唱歌的模样,邵明珠的心猛地一跳,时光仿佛瞬间倒流!他清晰地想起了1949年初春,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北海公园……
那时,北平刚解放,他还是赵刚的警卫员,邀请文工团的台柱子刘念去划船。两人租了一条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小船儿轻轻飘荡,春风拂面,带着水汽的清凉。年轻的刘念穿着花格子外套,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坐在船头,笑得像花儿一样。当时,为了逗她开心,也为了展示一下自己“并非只会舞枪弄棒”,他灵机一动,“创作”了这首后来广为流传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当场哼唱给她听。他还记得刘念当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惊喜和崇拜的大眼睛……那一刻的心动和甜蜜,至今难忘!
一转眼,三年多了! 邵明珠心中感慨万千。这三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上了朝鲜战场,经历了血与火的生死考验,负过重伤,立过战功,从一名警卫员成长为一名高级指挥员,今天更是被任命为军长!而刘念,也从舞台上光彩照人的明星退居幕后,成为了默默支持他、为他担惊受怕又为他骄傲自豪的军长夫人。时光改变了他们的身份、阅历,却似乎从未改变他们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以及这首见证了他们爱情起点的歌谣。
邵明珠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静谧。他望着灯光下温柔弹唱的妻子,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爱意和浓浓的感激。是她的陪伴和支持,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刘念轻轻放下手风琴,似乎心有所感,抬起头,正好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目光温柔凝视着她的丈夫。
“明珠!你回来啦!”刘念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春花绽放。她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邵明珠也笑着走进院子,张开双臂。刘念没有丝毫犹豫,投入他温暖的怀抱,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紧紧的拥抱,仿佛要将他一天的疲惫都驱散。然后,她踮起脚尖,不顾丈夫军装上可能沾染的尘土,在他白皙的脸颊上,重重地、响亮地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
“饿了吧?” 刘念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和柔情,“忙到这么晚,肯定没好好吃饭。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再卧两个鸡蛋,很快就好!” 她的语气自然而又充满妻子的体贴。
邵明珠感受着脸上的温热和妻子怀抱的温暖,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心,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他用力回抱了一下妻子,低声在她耳边说:“好。听你的。” 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邵明珠坐在小石桌旁,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香气扑鼻。他确实是饿了,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面条吸溜得呼呼作响,显得格外香甜。刘念就坐在他对面,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满足和一种近乎崇拜的柔情。今天得知丈夫成为军长的巨大喜悦和骄傲,混合着往日深藏的情愫,在她心中荡漾,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微醺般的幸福氛围里。
看着丈夫英俊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看着他因为吃得急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刘念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种强烈的、想要表达更多、给予更多的冲动,在她胸中涌动。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心情太好,也许是三年的婚姻生活让她褪去了最初的羞涩,变得更为主动……总之,在一种近乎鬼使神差的冲动下,她看着丈夫,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用一种带着些许娇憨、些许试探的语气,轻声说道:
“老公……你慢点吃……等吃完了……今晚……让我好好伺候你吧……”
话一出口,刘念自己先愣住了!
“伺候”这两个字,在她所处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里,带着一种旧式夫妻间、甚至是丫鬟对主人的意味,既亲密又有些过于直白和露骨。她怎么能……怎么能对一位高级指挥员、一位军长说这种话?!这……这太不庄重了!太……太不知羞了!
瞬间,一股热血“轰”地一下涌上了刘念的头脸!她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又羞又急,暗骂自己:“刘念啊刘念!你胡说八道什么呀!真是……丢死人了!”
正在埋头吃面的邵明珠,听到妻子这话,动作也是微微一顿,夹着面条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突然变成“红脸关公”、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底下的刘念。
看到妻子那副羞窘得无地自容的可爱模样,邵明珠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戏谑的笑意。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或不快,反而觉得这样娇羞真实的妻子,比平日里那个温婉端庄的军长夫人更加动人。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面条,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一些,用一副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痞痞的坏笑看着刘念,压低声音,学着她刚才的语气,拖长了音调说道:
“哦——?” 他眉毛一挑,“难得……夫人今日有如此‘雅兴’?” 他特意加重了“雅兴”两个字,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刘念听到他这调侃,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尖都红得透明,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发出细如蚊蚋的抗议:“你……你别说了……”
邵明珠却笑得更加开心,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调侃语气说道:“既然夫人盛情相邀……” 他装作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一丝期待:“那……小生就却之不恭了!”
他顿了顿,凑得更近,几乎是在刘念通红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十足的暧昧和承诺,坏笑着补充道:
“放心吧……夫人……晚上……我一定多卖卖力气!保证……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
“哎呀!你要死啊!” 刘念被他这露骨的反击逗得彻底受不了了,羞得再也坐不住,猛地抬起头,又羞又恼地举起粉拳,轻轻捶打在邵明珠结实的胳膊上,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不许说了!快吃你的面!面条都要坨了!”
看着她这羞恼交加、风情万种的娇俏模样,邵明珠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无比畅快。他一边躲着妻子没什么力道的“捶打”,一边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面来,仿佛那碗面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他嘴上讨饶,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小小的院子里,充满了夫妻间打情骂俏的温馨和甜蜜。一碗普通的面条,因为有了爱的调味,变得格外香甜。而这个由刘念“口误”引发的夜晚,注定将是一个更加温情脉脉、旖旎无限的良宵。战争的阴影、工作的压力,在这一刻,都被这浓浓的烟火柔情所驱散。这或许就是革命爱情最真实、最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