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的蓝光在林默眼下投出青灰阴影。
他盯着突然跳出的提示框,指节抵着人中,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这是前章留下的习惯性动作,像根细针扎着神经,让他不至于被涌上来的紧迫感淹没。
“路径逻辑死循环。”他低声念出那行字,喉结随着尾音轻轻滚动。
服务器在身后嗡鸣,像头醒转的巨兽,震得后颈皮肤发麻。
三天前他们刚用嵌套算法打乱系统演化路径,现在这行提示像记重锤,砸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怎么说?”
周晓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林默偏头,看见室友正从代码堆里抬眼,眼镜片后的红血丝像蛛网爬满眼白——这是连续三十小时盯着屏幕的痕迹。
键盘在他手下敲出密集鼓点,指节上还留着上次摔硬盘时蹭的划痕,此刻正悬在“运行”键上方,随时要按下。
“系统在自我修复。”林默把终端转向对方,指尖点着滚动的日志条,“你看,演化数据库的访问频率突然飙到平常的三倍。”他调出历史记录,绿色数据流里突然炸开一团乱麻似的橙点,“这些是死循环触发时的路径节点,现在系统在回溯,想找初始异常源。”
周晓冉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他凑近屏幕,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目光突然灼亮——那是技术宅发现猎物时的狂热。“路径记忆追溯机制。”他伸手快速划拉屏幕,调出系统修复流程图,“它在按时间轴逆推,从当前死循环节点往回找第一个异常分支。
找到的话......“
“就会把我们的干扰路径当病毒剔除。”林默接过话头,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们上周在社交模型里埋的干扰代码,此刻正随着系统修复流程被一点点剥离。
更要命的是,那些代码本是顺着系统演化逻辑生长的藤蔓,现在藤蔓要被连根拔起,连带着可能暴露他们真正的切入点。
“得干扰它的记忆追溯。”周晓冉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这动作让他眼下的青黑更显突兀,“就像往监控录像里塞噪点。
系统要找异常路径,我们就给它塞成百上千条假路径,全伪装成自然演化的结果。“
林默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想起毕业时在宿舍阳台说的话——周晓冉举着半瓶啤酒说“要做真正有意义的事”,而他捏着简历苦笑“先活下来”。
现在那些话像老照片里的光斑,突然照亮他发紧的喉咙。“但系统的演化日志有校验机制。”他快速翻动数据库,“伪造的路径必须符合历史演化的概率分布,不然会被识别为外部干扰。”
“所以需要生成器。”周晓冉已经转回自己的终端,键盘声骤然密集如暴雨。
他的鼠标在代码框里飞窜,屏幕上跳出“嵌套生成器”的架构图,“用系统前三年的演化数据做母本,生成符合其逻辑的虚假路径。
它不是要找初始节点吗?
我们就让它找到二十个、两百个,每个都像真的。“
林默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调出系统演化概率模型。
当他把前三年的消费、社交、情绪数据导入对比时,后颈突然沁出冷汗——系统的自我修复速度比预估的快了17%。“日志进度条到26%了。”他压着嗓子说,目光扫过墙角的咖啡杯,冷掉的液体表面结着层薄油,像块凝固的琥珀。
“给我十分钟。”周晓冉的声音突然闷了些。
林默抬头,看见他正咬着下唇,指尖在键盘上跳得更快,屏幕蓝光在他绷紧的下颌线投下阴影。
那道摔硬盘时留下的划痕在指节上泛着淡粉,像道未愈的伤口,却随着敲击节奏一起一伏,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需要写个嵌套生成器。”林默下意识说出后半句,这是他们合作三年养成的默契——他总在周晓冉抛出思路时补全技术细节。
“先写路径交叉算法。”周晓冉头也不抬,屏幕上的代码流突然疯长,像藤蔓攀住所有空隙。
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红血丝里的光更亮了,“用社交模型的节点做根,嫁接消费数据的分支,再用情绪波动当营养液。
系统的演化逻辑不就是这三者的递归吗?“
林默的手指在终端上停顿了两秒。
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买热牛奶时,店主阿姨抱怨“现在的推荐系统比我还懂顾客”,而他攥着牛奶杯的手突然发沉——那些被系统精准计算的“懂”,背后是多少人的生活被拆解成数据节点?
“开始吧。”他按下确认键,把整理好的概率模型传给周晓冉。
终端提示音“滴”的一声,像根弦被轻轻拨动。
窗外的月光漫过纱窗,在周晓冉的键盘上镀了层银边,混着咖啡的苦香钻进鼻腔。
“伪造路径需要模拟系统内部的演化逻辑。”周晓冉突然开口,手指在“生成”键上悬了悬,“可能需要......”
“需要你写个记忆伪造脚本。”林默替他说完,喉咙突然发紧。
服务器的嗡鸣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终端屏幕上,系统修复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向27%,而周晓冉的代码框里,“记忆伪造脚本”的标题已经闪烁着绿色光标,等待着被填满。
夜风掀起纱窗,带起桌上的旧照片——那是毕业时两人在机房的合影,周晓冉举着机械键盘比耶,他抱着一摞代码书笑得生硬。
照片边角有些卷翘,却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句未说完的承诺。
键盘敲击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织成密网。
周晓冉的指节抵着空格键,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两片光斑。“第七代交叉算法跑通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带着连续熬夜后的沙哑。
右手食指悬在“生成”键上方三毫米处,那道淡粉色的划痕随着手腕微颤——那是上个月他们被系统反追踪时,他砸坏第二个机械键盘留下的。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自己终端上跳动的数字:系统修复进度条正以0.3%每秒的速度爬升,此刻停在29.1%。“还有七分钟。”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终端边缘的防滑胶垫,那是三年前两人凑钱买二手服务器时,他亲手贴上去的。
当时周晓冉举着吹风机说“要像给婴儿做防护”,现在胶垫边缘已经磨出毛边,像道褪色的旧疤。
“接收伪造脚本。”周晓冉的回车键按下时,两台终端同时发出“叮”的轻响。
林默看着传输进度条从1%跳到100%,心脏跟着漏跳一拍——那串绿色代码里裹着他们上周在便利店听到的对话:穿校服的女孩对着自动售货机皱眉“它总推我喝过的奶茶”,送外卖的大叔挠头“导航非让我绕进死胡同”。
这些被系统误判的“异常”,此刻正被拆解成0和1,要反过来成为干扰系统的武器。
“权限校验模块更新了。”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渗出细汗。
他调出政务系统的访问日志,发现原本的三级验证突然变成五层加密,最后一层的密钥生成规则还在以0.5秒为周期随机变动。
身后服务器的嗡鸣声突然拔高,像头被激怒的野兽——那是系统感知到外部侵入的预警。
周晓冉的椅子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林默余光瞥见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那是连续喝了七罐黑咖啡后的应激反应。“用社交模型的节点哈希值做密钥种子。”周晓冉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破云而出的光,“系统的演化逻辑里,每个社交节点的活跃值都会同步到权限系统,你上次整理的情绪波动曲线里应该存着......”
“找到了!”林默的食指重重按下确认键。
终端屏幕瞬间弹出绿色的“访问成功”提示,他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起——权限系统的防御机制比预估的强了23%,刚才那串临时密钥生成时,他的手心沁出的汗几乎把键盘上的“Enter”键泡软。
“注入开始。”林默盯着数据传输进度条,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甜。
伪造路径像一群被剪断缰绳的野马,正从他的终端冲进系统演化数据库。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古代修书匠为了防止典籍被篡改,会故意在卷末留下错别字做标记。
此刻他们的伪造路径里,也藏着二十七个“错别字”——那些不符合系统演化概率却能乱真的小偏差,正是用来迷惑记忆追溯机制的噪点。
“进度57%。”周晓冉突然说。
林默抬头,看见他的指节正抵着太阳穴,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系统在尝试识别伪造路径的来源。”周晓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红血丝里跳动着兴奋的光,“但我们的交叉算法把社交、消费、情绪数据揉成了乱麻,它现在每解析一条假路径,就得消耗三倍的计算量。”
终端屏幕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林默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那是系统启动深度扫描的标志。“检测到异常数据块。”机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却在看见下一行提示时猛地顿住:“异常类型:路径记忆模糊化。”
“它开始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走来的。”林默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窗外的月光漫过他的手背,照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正随着心跳急促跳动。
周晓冉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很慢,塑料外壳闭合时的“咔嗒”声在屋里回荡。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深夜的海:“但我们也不再记得,自己到底想带它去哪里。”
林默的终端突然发出短促的“滴”声。
他低头,看见系统日志里跳出一行新记录:“路径记忆追溯机制......”后面的文字被滚动的数据流截断,只余下几个闪烁的字母在屏幕上明明灭灭,像某种未完成的预言。
服务器的嗡鸣声再次拔高,混着窗外渐起的风声,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林默的手指悬在“刷新”键上方,突然想起毕业那天,周晓冉举着半瓶啤酒说“我们要让系统学会迷路”。
现在他们做到了,可这迷路的,究竟是系统,还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