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带着白素贞与小青,不多时便来到了城西清波门外的庆余堂。
这间药铺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隔着窗棂,果然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学徒服、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正踮着脚在高大的药柜前,认真地对照药方抓取药材。他动作略显生涩,却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专注。
旁边,一位留着花白长须、面容慈和的老大夫正含笑看着他。
见李云三人气度不凡地步入堂内,老大夫连忙放下手中医书,起身相迎,拱手道:“三位贵人光临小店,可是要问诊还是抓药?”
李云并未即刻答话,目光淡淡扫过那正专心捣药的小学徒许仙,随即不着痕迹地瞥了身旁的小青一眼。
小青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绽开明媚笑容,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老先生安好!我家姐姐近日心神不宁,夜间难以安寝,想劳烦您给配一副宁神定志的方子。”
“哦,好好好,此乃小事。”钱大夫不疑有他,转身便去药柜前斟酌药材。那小学徒许仙也乖巧地放下药杵,默默递上所需的器皿,举止恭谨。
趁着钱大夫配药的间隙,李云悄然传音给身旁神色复杂、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许仙的白素贞:“小白,可能确定?可是他?”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茫然。她凝神感应,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因果线无比清晰地缠绕在那个专注捣药的少年身上,虽然微弱,却绝不会有错。
“星君,是他…绝不会错。”她传音回道,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年幼…”
李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很快,药配好了。小青付了银钱,三人便拿着药包,在钱大夫热情的送别声中离开了庆余堂。
走出药铺一段距离后,钱大夫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捋着胡须,对身旁的许仙疑惑地嘀咕道:
“汉文啊,方才这三位客人倒是有些奇怪。进来时不急不躁,也不主动说抓药,非要问了才说。尤其是那位穿着白衣的姑娘,老夫瞧着,她的眼神似乎…一直落在你身上?”
许仙闻言,抬起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腼腆地笑了笑:“先生许是看错了吧?那三位贵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气度非凡,怎会认识我一个小小的药堂学徒?想必是那位姑娘在想什么心事,恰巧朝我这个方向看罢了。”
钱大夫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失笑道:“也是,是老夫想多了。来,继续认药。”
……
李云三人并未远走,而是在庆余堂斜对面寻了一家名唤“清源”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下。房间颇为雅致,推开窗,恰好能将庆余堂门口的景象尽收眼底。
房间内,李云临窗而坐,目光透过窗棂,恰好能望见庆余堂的门口。
白素贞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显然还未从“恩人是个十二岁孩童”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
小青则好奇地扒着窗户看了又看,啧啧称奇:“姐姐,你那恩公转世…模样倒是清秀,就是也太小了点吧?你这恩…可怎么报啊?”
白素贞微微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云。星君神通广大,想来有他的见解。
见白素贞望向自己,李云淡然一笑。“既然报恩,自然要看人家需要什么,我们不妨再观察几日如何?”
白素贞闻言,觉得星君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神识落在那庆余堂里,仔细观察着。
两日后,一个平静的下午。
庆余堂的宁静被骤然打破,同时也将客栈内静心调息的李云瞬间唤醒。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在李云的许可下,白素贞与小青二人推门而入。
“星君,您快看庆余堂!”白素贞语气急切,指向窗外。
李云神识瞬间投下,将庆余堂内的混乱尽收眼底。
只见一个与许仙年纪相仿的男孩哭喊着冲进庆余堂,身后跟着几名县衙的捕快,他们用一副简陋的木架抬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壮年汉子。
那汉子身上至少有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几乎浸透了衣物,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那男孩叫陈都,是许仙的好友,他一进来就扑倒在地,哭喊着哀求钱大夫救命。
然而堂内此时只有许仙一人在照看,钱大夫出诊未归。许仙见状也是脸色发白,一边急忙差遣隔壁店铺的伙计快去寻先生回来,一边强自镇定地上前查看伤势。
原来陈都的父亲陈捕头,在追捕一伙亡命之徒时,不幸被歹人连砍十数刀,伤势极重。
很快,许仙的姐夫、钱塘县的捕头李公甫也闻讯赶来,看到同僚如此惨状,急声问道:“汉文!陈大哥他…还有救吗?”
许仙看着那恐怖的伤口和几乎流尽的血,面色惨然地摇了摇头:“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只能等先生回来,看先生有无办法了…”
这时,好友陈都猛地跪下,对着许仙“砰砰”磕头,哭得撕心裂肺:“汉文!汉文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你跟了钱大夫一年,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了!”
许仙看着好友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如刀绞,连忙将他扶起,咬牙道:“阿都,你别这样…我…我只能尽力试试!”
他转身从药柜里抓出止血生肌的草药,按照钱大夫所教的方法,手忙脚乱地为陈捕头敷药、包扎,试图止血。
然而陈捕头失血实在太多,面色已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眼看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钱大夫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他上前仔细查看后,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已然…回天乏术了。”
他随即略带嗔怪地低声对许仙道:“汉文!怎可如此莽撞!此等重伤,岂是你能处置的?若真死在你手,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许仙闻言,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向敬重的先生,颤声道:“先生…医者父母心,岂能因怕担责任就见死不救?总要尽力一试啊!”
看着好友声嘶力竭的哭喊,许仙猛地跪在钱大夫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求先生!求先生尽力一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周围众人也纷纷出言恳求。钱大夫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执拗、充满理想光芒的弟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老夫便豁出这张老脸,尽力一试!”
然而,钱大夫用尽了毕生所学,施针用药,却依旧无法挽回陈捕头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当陈捕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竟奇迹般地清醒了片刻,竭力抬起手,示意儿子陈都靠近,在他耳边极其微弱地嘱咐了几句,便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爹——!”陈都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倒在父亲身上。
整个庆余堂内外,顿时被一片绝望和悲戚笼罩。钱大夫也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喃喃道:“尽力了…老夫…尽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