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最后一次落在双痕台的枫枝上时,风已悄悄换了性子。不再是冬日的凛冽,而是裹着湿润的暖意,拂过红枫赤裸的枝桠——那些被雪裹了一冬的枝干,褪去了霜白,露出浅褐色的肌理,像被时光磨亮的琴弦,正等着春的指尖轻拨。栗树根旁的积雪渐渐消融,露出湿润的泥土,去年埋下的时光盒,隔着土层仿佛能感受到春的脉动,而枯褐的西瓜藤仍执拗地缠在枫树干上,蔓条间竟已冒出点点嫩红的芽尖,像藏了一冬的惊喜,悄悄探出头来。
苏念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开衫,里面衬着白色碎花裙,裙摆扫过沾着晨露的石阶,带起一串细碎的湿痕。她手里的竹篮里装着新酿的桃花蜜、刚蒸好的青团,还有一包饱满的西瓜籽——是去年从枫树上的甜瓜分出来的,晒了一冬,壳硬籽满。远远望去,双痕台已染了浅浅的绿:栗树的枝桠上抽出新叶,嫩得像抹了层翡翠色的胭脂,枫树枝头也缀着淡红的叶芽,与西瓜藤的嫩芽相映,像是春特意打翻了调色盘。
阿远比她来得更早,穿件浅青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正蹲在栗树根旁,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泥土,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盒。落日的晨光斜斜照过来,给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辉,额角渗出的细汗,像晨露落在春草上。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眼底的笑意比春阳更暖:“你来得正好,土里的芽都醒了。”
苏念蹲到他身边,指尖碰了碰西瓜藤的嫩芽,嫩红的芽尖软软的,带着泥土的湿气:“它真的记得约定,跟着春一起醒了。”阿远抬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草屑,指尖蹭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暖意:“不止它,栗树也抽新叶了,时光盒里的约定,该被春唤醒了。”话音刚落,枫枝间忽然传来“啾啾”的鸟鸣,几只燕子落在枝头,歪着头打量两人,翅膀扫过枝桠,抖落一串晶莹的露珠。
山道里的欢笑声隔着晨雾飘过来,妞妞穿件粉色的连衣裙,像一朵盛放的桃花,手里举着一个装满野花的小篮子,蹦蹦跳跳地跑来:“苏念姐姐!阿远哥哥!春天来啦,我们来赴约啦!”弟弟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崭新的时光盒,盒盖上画着抽芽的藤、吐绿的栗树,还有衔泥的燕子:“我把去年的时光盒挖出来啦!要看看里面的甜,再装今年的新故事!”
怀表爷爷和沈知缓步走来,怀表爷爷穿了件藏青色的薄外套,手里不再是拐杖,而是提着一把小锄头,杖头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花种。沈知依旧举着相机,镜头对准枝头的叶芽,按下快门时,一只蜜蜂恰好落在西瓜藤的嫩芽上,嗡嗡地采着蜜,成了春景里最生动的注脚:“春天最懂新生,把冬的藏、秋的实、夏的甜都酿成了芽的绿,等着破土而出。”怀表爷爷点点头,蹲下身打量栗树的新叶:“落日吻过的红痕,熬过了冬的寒,终是等来了春的暖。”
阿远顺着之前的标记,小心地挖出那个藏了一冬的时光盒。木盒沾着湿润的泥土,却依旧完好,侧面的红枫图案,在春阳下愈发清晰。弟弟迫不及待地接过,用衣角擦去盒上的泥:“快打开看看!里面的甜有没有变味?”妞妞凑过来,小脑袋挨着弟弟的肩,眼睛亮得像浸了春露:“我想看看去年的冰珠还在不在!”
众人围坐在枫下,阿远轻轻打开盒盖——一股混杂着桂香、栗香、甜香与艾草香的气息漫了出来,裹着春的湿气,格外清润。盒里的荷花笺依旧平整,上面的字迹清晰如初,“夏藤覆旧枫,新甜裹岁香”“秋实缀旧痕,栗香酿岁长”“冬雪裹旧痕,岁暖藏新期”三行字,像串起了一整年的时光。去年的冰珠早已消融,留下一圈浅浅的水痕,而那颗栗仁、那几颗西瓜籽,却依旧饱满,带着岁月的沉淀。
“还能种!”苏念拿起一颗西瓜籽,放在手心,阳光透过籽壳,能看到里面嫩绿的胚芽,“我们把它种在枫树下,让它顺着去年的藤,再缠一次红枫。”阿远点点头,接过锄头,在枫树根旁挖了几个浅浅的土坑,苏念把西瓜籽一颗一颗放进去,又盖好泥土,浇上带着桃花蜜的清水:“给它加点甜,让它长得更旺。”
弟弟把去年的时光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枫叶拓印、四季照片、桂花干、香囊,还有那颗枫果,一一摆放在草地上,像一场时光的展览。妞妞则把带来的野花插在时光盒里,粉色的桃花、黄色的迎春、白色的李花,把木盒装点得像个春的花篮:“今年的时光盒,要装满花香!”
怀表爷爷打开布包,把带来的花种撒在枫树下:“桃花、杏花、梨花,来年这里就成了花园,让藤缠着枫,花绕着树,岁岁都有新景。”沈知举着相机,从不同角度抓拍:拍苏念浇花的侧脸,拍阿远锄地的身影,拍孩子们摆弄时光盒的模样,拍枫枝上的新芽与燕子,每一张照片都浸着春的暖与新。
小松鼠一家也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它们褪去了冬的厚毛,显得灵活了许多,蹲在枝桠上,圆眼睛盯着草地上的种子,时不时蹦下来,叼起几颗藏进树洞里,像是在帮众人守护春的希望。苏念拿出青团,掰成小块放在叶子上:“给你们尝尝春天的味道,甜甜的,像新叶的香。”
正午的阳光渐渐暖起来,落日的光穿过枫枝的新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众人围坐在枫下,分食着青团与桃花蜜,甜香混着草木的清香,漫在空气里。弟弟忽然指着西瓜藤的方向惊呼:“快看!刚才的芽好像长高了一点!”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些嫩红的芽尖又挺了挺,像是在回应众人的期待。
苏念拿出新的荷花笺,笔尖沾着桃花蜜调的墨,写下“春醒旧痕暖,新绿抽岁甜”,旁侧画着抽芽的西瓜藤、吐绿的栗树,还有落在枫枝上的燕子,注着“落日吻过的枝桠,岁岁皆新”。她把笺纸折好,放进新的时光盒,又往盒里放了几颗刚采的花蜜、一片栗树的新叶,还有一张众人刚拍的合影——照片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像春阳一样灿烂。
阿远把新的时光盒重新埋在栗树根旁,与去年的位置隔着不远,像是时光的接力。怀表爷爷捋着胡须笑道:“一岁一枯荣,一岁一重逢。落日吻过的红痕,从不会辜负每一场奔赴,春醒、夏盛、秋实、冬藏,岁岁年年,都是新的约定。”
下山时,春阳正好斜斜地照在双痕台,红枫的枝桠已缀满新绿,西瓜藤的嫩芽顺着树干往上攀,栗树的新叶在风里轻晃,燕子在枝头筑巢,蜜蜂在花间采蜜。泥土里的种子,时光盒里的约定,都在春的暖意里悄悄生长。晚风裹着花香与蜜甜掠过,像是时光在低语:“岁岁相见,年年如新。”
这场春醒痕暖的奔赴,早已被落日吻过,藏在抽芽的新绿里、清甜的花蜜中、时光盒的约定里,等着夏的繁盛、秋的沉淀、冬的珍藏。而落日吻过的红痕,会一直在这里,在抽芽的枝桠上,在湿润的泥土里,等着每个季节的温柔重逢,把岁岁的约定,都酿成生生不息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