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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探梦缘 > 第356章 残镜照夜启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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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安堡的黎明来得格外迟缓,厚重的铅云低垂,将天地压得一片昏沉。晨光在云层间艰难挣扎,最终只吝啬地洒下几缕灰白的光线,勉强照亮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池。

萧煜独立城头,玄色王袍在带着血腥气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旗般不屈。他怀中紧抱着仍在沉睡的婴孩,小小的脸庞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格外安详。婴孩眉心那道龙魂金纹已恢复平和,不再有前几日的躁动不安,只是襁褓边缘那朵以血绘就的梅花,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红得惊心,红得诡异。

他摊开手掌,因果镜心悬浮其上。如今的镜面,流光依旧宛转,却再不映山河,不照前路,只余一片混沌的灰,仿佛也承载了太多难以消解的悲恸与迷雾。太后化作白骨时掌心盛放的血梅,流月撕下面具后枯槁的容颜与最后的遗言,璎珞消散前那声带着无尽眷恋的“再见”……一幕幕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烧、翻腾,几乎要撑裂他坚韧的识海。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与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主子。”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凝重的寂静。

新任的影卫统领墨尘,悄无声息地跪伏于地。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干练,这是韩夜……或者说,是那个顶着韩夜面容的流月,亲自挑选并培养的继任者。

“江南密报,”墨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靖安王自焚的别院地下,掘出七具青铜棺椁,内里皆是以秘法保存的童尸,心口……皆嵌有半枚铜钱。”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经随行老影卫辨认,其布置手法、棺椁样式,与当年地宫血池下的邪阵,如出一辙。”

萧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悬浮的镜心随之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可验明正身?确定是萧炽?”

“回主子,尸身焦黑碳化,难以辨认。”墨尘如实回禀,“但其中一具尸体的指骨上,戴着靖安王从不离身的蟠龙扳指。只是……”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迟疑,“在场经验最丰富的仵作私下禀报,称尸体的焚毁程度,与火场残留的余温估算不符,似在起火前……便已气绝多时。”

就在这时,城楼一角,一阵凄厉的风声骤然卷过,掀起一面残破不堪的“萧”字战旗,旗面撕裂的声响,如同哀鸣。

几乎是同时,萧煜怀中的婴孩忽然毫无征兆地啼哭起来,声音不似往常的委屈或需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痛苦。小小的手指死死攥住襁褓边缘那朵血梅,力道之大,指节都泛了白。而他眉心的龙魂金纹,也随之骤然发烫,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悬浮的因果镜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啼哭声中,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镜面那片混沌的灰色被强行驱散,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破碎画面,猛地映入萧煜识海——

流月倒在镜冢冰冷的血泊中,气息奄奄。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地蘸着身下不断漫延的鲜血,在地上艰难地勾画着什么……那轮廓,依稀是一朵梅花。就在最后一瓣即将画完的瞬间,窗外,忽有一声极其清脆、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银铃声,轻轻响起。流月的手指猛地一僵,那未完成的血梅最后一笔,终究未能落下。

画面戛然而止。

萧煜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冰封的平静已然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暗流与杀机。

“查。”一个字,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山灵圣女,现在何处?”

“回主子,”墨尘立刻回答,“三日前,圣女以‘莽苍山龙脉异动,需回族中圣地举行安抚大祭’为由,已率部分族人离堡。但……”他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迟疑与凝重,“镇守北门关的将士今晨秘密上报,称前日深夜,曾见圣女车队中,有一身形、步态皆酷似……酷似前统领韩夜的戴笠男子,紧随圣女车驾,入了莽苍山界。”

话音未落——

婴孩尖锐的啼哭声,竟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在萧煜与墨尘惊愕的目光中,那朵紧紧依附在襁褓上的血梅,仿佛拥有了自主的生命,竟自行脱离锦缎,悬浮于半空之中!紧接着,它在空中扭曲、变形,瞬间化作数道纤细如发丝、却猩红刺目的血线,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扎进悬浮在一旁的因果镜心之中!

“嗡——!”

镜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镜面光华乱窜,那片刚刚恢复的混沌灰色,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皇陵深处,万籁俱寂。

陪葬偏殿内,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千年尘土与香烛混合的沉闷气息。巨大的青铜悬棺静静躺在八卦阵眼中央,棺盖上那些镂刻的梅枝纹路,在四周墙壁镶嵌的夜明珠幽光映照下,竟恍若新绽,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萧煜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棺前。他缓缓托起因果镜心,清辉洒向沉寂的棺椁。镜光之下,棺内太后的遗骨已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色,仿佛不是凡骨,而是某种灵物。尤其那掌心中盛放的血梅,更是娇艳欲滴,红得仿佛随时会沁出血珠,与周遭森然的白骨形成诡异而悲壮的对比。

“王爷!娘娘遗骨不可妄动啊!”一直守在殿外的老嬷嬷,此刻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跪在棺椁前,泣血般哀告,“先帝……先帝临终前,只有老奴在身边伺候,他……他曾含糊言道,这具悬棺,关系重大,镇着……镇着皇陵地脉的九重禁制,若是强行开启,恐有……恐有滔天大祸啊!”

萧煜恍若未闻。他的指尖,顺着棺盖上那些冰冷的梅枝纹路缓缓抚过,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当他的指尖触及棺盖中心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梅纹融为一体的凸起时——

“铮!”

因果镜心忽放清辉,那清辉不再是混沌的灰,也不再是染血的赤,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纯净与浩瀚!

青铜悬棺应声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棺盖并未完全开启,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滑开了约莫三寸宽的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尸气弥漫,也没有任何阴森可怖的景象。从棺内涌出的,竟是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墨香与岁月气息!定睛看去,棺椁之内,哪里有什么尸身遗骸?竟是被堆叠得满满当当的——浩瀚书卷!

那些书卷,并非寻常纸帛,而是以金丝缀连的玉简!每一片玉简都温润生光,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而放置在最上方的那卷玉简,材质尤为特殊,通体莹白,上面以朱砂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镜灵契》。

就在萧煜伸手欲取那卷《镜灵契》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叹息,幽幽地在偏殿中回荡起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怜爱:

“傻孩子……”

是太后的声音!虽虚弱缥缈,但萧煜绝不会听错!

“守墓人守的,从来就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龙脉,”太后的残念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们守护的……是镜灵与萧氏先祖立下的……契约啊……”

萧煜的手指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镜灵契》。玉简入手温凉,上面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携带着尘封千年的真相,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识海——

永昌元年,初代靖安王为求萧氏江山永固,设下瞒天过海之局,竟狠心将自己拥有特殊血脉的亲生女儿,投入了炼造镜灵的祭炉!镜灵诞生之初,承受着被至亲背叛、活活炼化的无边悲恸,其善念与恶念在极致痛苦中割裂。最终,善念的镜灵与萧氏立下血契——皇族世代以纯净血脉温养镜灵善念,助其不散,而镜灵则庇佑萧氏江山;

景和七年,先帝(那妖物)贪欲膨胀,为独占龙脉,永掌权柄,竟暗中篡改契约核心,将“温养”扭曲为“以至亲魂魄饲镜”,彻底背弃了先祖的誓言,也导致了镜灵善念被压制,恶念怨气化为祖龙怨灵,为祸至今;

而璎珞的母亲,那位来自山灵族、拥有纯净灵力的巫女,正是上一任契约被篡改后,惨遭反噬的牺牲品!

真相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利刃,将萧煜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原来,这绵延千年的悲剧,这至亲相残的宿命,根源竟在于一场背信弃义的篡改!

“所以……璎珞当年在莽苍山推开你,不仅仅是为了替你挡下血契反噬……”太后的残念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她是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重续了被先帝撕毁的……最初契约啊……”

萧煜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数步,手中的因果镜心险些脱手坠落!

当年莽苍山祭坛上,石镜崩碎那一刻,璎珞决绝地推开他,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有爱恋,有不舍,有解脱,更有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仿佛完成某种使命的释然……原来,她早就知道!她知道自己是重启契约的关键祭品!她知道推开他,便是踏上一条永不回头的绝路!

“娘……璎珞……”他喉咙哽咽,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巨大的青铜悬棺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棺盖开合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内那些堆叠的玉简,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碾压,竟在刹那间尽数化为齑粉,如同金色的流沙,从棺椁缝隙中流淌而出!

紧接着,整个偏殿,不,是整个皇陵,都开始疯狂地摇晃、崩塌!巨大的石块从头顶砸落,地面裂开狰狞的缝隙,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如龙吟、却又充满痛苦与愤怒的轰鸣!

九重禁制,启动了!

莽苍山深处,夜色浓稠如墨。

一轮异样的血月悬于天际,将猩红的光辉洒落在群山万壑之间,为这片本就神秘的土地更添几分诡谲。

山灵族圣地,古老的祭坛之上。山灵圣女已褪去了往日那象征纯洁的素白衣衫,换上了一身绣满诡异梅纹的墨色祭服。祭坛中央,并非族中传承的圣物,而是一面边缘布满锈蚀痕迹、镜面却光滑如初的石镜。

圣女面无表情,以一柄造型奇特的银刀,干脆利落地划破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腕悬于石镜之上,任由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镜面上。

血液并未四处流淌,反而如同被镜面吞噬一般,迅速渗入其中。原本灰暗的石镜,渐渐泛起一层血光,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幅影像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似乎是江南某处隐秘的水寨,室内陈设华丽却透着暴发户的俗气。一个本应早已葬身火海的身影,正背对着镜面,对着一面菱花镜,慢条斯理地……梳妆。当那人缓缓转过头,镜中清晰地映出一张脸——正是靖安王萧炽!而他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如血,为他平添了几分邪异。

“王爷这‘金蝉脱壳’之计,当真是妙极。”山灵圣女对着镜中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谄媚与算计,“如今世人都当您已化作飞灰,正好便于我等暗中行事,培育新的‘容器’。”

镜中的靖安王,动作优雅地抚过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细纹,声音透过石镜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柔:“多亏你当年,未雨绸缪,在流月那贱婢的心脉中埋下了‘替命蛊’。否则,本王还真要费些周折。倒是韩夜……他当真死了?尸骨无存?”

“王爷放心,”圣女眼底闪过一抹深刻的怨毒,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是奴婢亲手,将他的三魂七魄抽离,炼化入了那朵‘血媒’之中,令他永世不得超生。”她冷哼一声,“谁让他不自量力,竟妄图探查您与先帝实为双生……”

“闭嘴!”

就在圣女话语未落的瞬间,祭坛四周,那些历经百年风霜、始终枝繁叶茂的古梅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枯萎、凋零!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与此同时,一道戴着宽大斗笠、完全掩去面容的身影,自祭坛旁最浓重的阴影中,一步步缓缓走出。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停在祭坛边缘,抬起手,轻轻掀开了斗笠。

月光下,露出一张苍白却无比熟悉的脸——韩夜!

只是,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诡异的殷红,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心口衣襟微敞,露出的那片肌肤上,原本属于暗卫统领的凤凰纹路,已彻底转化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金色!

“师姐,”韩夜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指尖捻着半朵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形态的血梅,“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心急。”

他目光如刀,直刺圣女瞬间煞白的脸:“当年你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夺取她体内那半缕镜灵眷顾,不惜在流月心脉埋蛊,将其毒杀时……可曾想过,她临死前,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给了我什么?”

说着,他缓缓摊开手掌,那半朵干枯的血梅在他掌心无声旋转。而在梅花的花蕊中心,赫然镶嵌着一粒雀卵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珠体内,有柔和而纯净的光华在缓缓流转,那光芒的质感、气息,竟与萧煜手中的因果镜心,同出一源!

“不……不可能!”圣女失声尖叫,踉跄后退,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

而那面石镜,在琉璃珠出现的刹那,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冲击,镜面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四溅飞射!

镜中靖安王那阴柔得意的影像,在彻底消散前,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他死死盯着韩夜掌心中,那琉璃珠内流转的、与因果镜心同源的光华!

义安堡地宫深处。

这里曾是镜灵骸冢的入口,如今虽经崩塌,依旧残留着大量镜骸碎片。此刻,这些碎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正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共鸣般的低鸣,如同万千生灵在祈祷。

萧煜将婴孩轻轻放在清理出来的镜冢中央空地。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再次托起因果镜心。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驱散镜面的混沌与血色,而是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一滴蕴含着萧氏皇族最纯粹血脉、凝聚着他毕生修为与无尽意志的心头精血,被他逼出指尖,悬浮于空。

他以这滴心头血为墨,以因果镜心散发出的清辉为引,开始在虚空中,一笔一划,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绘制着古老而复杂的契约符文。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抽走了他一部分生命力,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但同时,周围空间中那些共鸣的镜骸碎片,便会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化作一道道纯净的流光,争先恐后地融入婴孩眉心那道平和的金纹之中。金纹的光芒随之越来越盛,越来越纯净。

就在最后一个符文即将完成的瞬间——

“爹爹……”

一声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忽然自婴孩口中溢出。

萧煜猛地一震,绘制的动作骤然停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的孩儿。

婴孩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静静地望着他。然而,那眼神,那其中流转的神采、蕴含的温柔与智慧,绝非一个襁褓婴儿所能拥有!那是……璎珞的眼神!

“娘亲说,”婴孩,或者说璎珞借助孩儿之口,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要您看看……太后奶奶留下的那枚铜钱……背面。”

萧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枚跟随太后多年、沾染了无数秘密与鲜血的铜钱。借着因果镜心此刻散发出的、因绘制契约而格外纯净的清辉,他凑近眼前,极其仔细地观察着铜钱的背面。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面那状似红梅的裂痕所吸引,从未有人想过查看背面。此刻,在镜心清辉的照耀下,萧煜清晰地看到,铜钱背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几乎与金属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

那并非随意划痕,而是半幅精密而玄奥的星辰运转轨迹图!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这半幅星图的残缺部分,其走向、其韵律,竟与韩夜留下的那粒琉璃珠内,所流转的光华轨迹,完全契合!两者仿佛本就为一体!

“镜灵的善念……从未被真正囚禁,也从未消散。”璎珞的声音再次通过孩儿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它一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隐藏在历代守墓人的血脉深处,默默等待着……直到……我们的孩儿,同时继承了你的镜心之力,与我的龙魂本源……他才成为了真正能承载并唤醒这份善念的……唯一人选。”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轰!”

整个地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比之前在皇陵更加猛烈!地面上,墙壁上,穹顶上……所有残存的、未曾化作流光的镜骸碎片,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召唤,齐齐脱离原位,聚成一股无比璀璨、无比浩荡的镜光洪流,如同百川归海,汹涌澎湃地涌向镜冢中央的婴孩!

虚空之中,一个无比巨大、无比圣洁、带着悲悯与威严的女子虚影,缓缓浮现。她看不清具体面容,周身却散发着与因果镜心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力量——那是初代镜灵的残留意识!

她悲悯地俯视着下方因力量过度消耗而脸色苍白的萧煜,宏大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孩子,重续古老的契约,需要祭品。璎珞的残魂,太后的遗骨与执念,流月未散的怨念与忠贞……皆已作为基石,归位。”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萧煜那滴悬浮的心头血上。

“还差最后一样——持镜人,甘愿奉献的……半魂。”

没有一丝犹豫,萧煜眼中闪过决绝,并指如刀,就要刺向自己的眉心,强行分割魂魄!

“主子!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嘶哑的、带着无尽焦急与决然的呐喊,自地宫入口处传来!

是韩夜!他不知如何冲破了重重结界,浑身浴血,形容狼狈,却以最快的速度疾奔而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就在萧煜指尖即将触碰到眉心的刹那,韩夜心口那片已转化为暗金色的凤凰纹路,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下一刻,那暗金凤凰纹路,仿佛拥有了实体,离体飞出,化作一道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凤凰虚影,发出一声清越而悲壮的啼鸣,抢先一步,义无反顾地撞进了萧煜面前那即将完成的契约符文,以及悬浮的因果镜心之中!

“主子……”韩夜力竭,单膝跪地,大口呕着鲜血,却抬起头,望着虚空中的初代镜灵虚影,又看向萧煜,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疲惫、解脱、以及一丝欣慰的复杂笑容,“青冥先生……让属下问您的……最后一问……您如今……可明白了?”

是问是否明白这局?是问是否明白他的忠心?还是问是否明白这牺牲的意义?

契约符文在融入暗金凤凰之魂后,骤然爆发出席卷一切的炽烈光华!那光芒纯净、浩瀚、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无尽的力量。

在这足以净化一切的炫目光华中,萧煜的眼前,仿佛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被时光掩埋的画面——

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慎刑司外,年轻的青冥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仰望漆黑的夜空,以血立誓:“纵使魂飞魄散,青冥必助少主挣脱枷锁,破除这该死的宿命!”

而太后的声音,也温柔而坚定地穿透时空阻隔,在他心间响起:“煜儿,看着娘亲走过的路……那条充满背叛、孤独与牺牲的路……你不必……也不必再走了。”

光,吞没了一切。

三个月后,江南。

曾经作为靖安王秘密据点之一的水寨,在冲天而起的烈焰中化为一片焦土。火光映照着清晨的天空,将云彩都染成了橘红色。

萧煜抱着婴孩,默然立于焦土边缘。他身上的王袍换成了素净的玄色常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沉郁与重压,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坚定。他手中的因果镜心,光华内敛,形态也似乎缩小了一圈,变得如同一面寻常的铜镜,只是镜面边缘,多了一道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金色凤羽纹路。

镜面之中,此刻正映照出水寨地牢深处的景象——靖安王萧炽,被儿臂粗的玄铁锁链牢牢锁在石柱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他看到镜中的萧煜,先是愣怔,随即爆发出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萧煜!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杀了孤,毁了这里,就结束了吗?”他笑声猛地一收,眼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当年参与篡改契约的,可不止孤与先帝!九大世家!那些道貌岸然的开国元勋之后,他们都有份!如今契约重启,龙脉归于纯净,他们岂会甘心?他们如今,可都睁大眼睛,等着分食这块肥肉呢!你以为你的江山,还坐得稳吗?!哈哈哈哈哈!”

婴孩在萧煜怀中动了动,似乎被这癫狂的笑声惊扰。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无意识地触碰着镜面。

就在他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镜心光华微微流转,景象骤然切换!

不再是水寨地牢,而是一处极尽奢华、垂着重重鲛绡纱帐的深宫密室。纱帐之后,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对镜梳妆。似乎感应到了窥视,那身影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一个轻柔婉转、却带着无尽冰冷与算计的轻笑,透过镜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戏……才刚要开始呢。”

镜面景象随即模糊,消失不见。

“主子!”

墨尘疾驰而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他飞身下马,来不及平复喘息,便将一封边缘沾染着已然干涸血迹的信笺,双手呈给萧煜。

“北境六州八百里加急!突发诡异瘟疫,染病者高烧不退,浑身浮现梅状红斑,且……且皆在发病三日左右,眉心自动凝结出一枚梅痕,药石罔效,死者已逾百人!”

“西疆边境,前来商议和谈的使团于三日前遇袭,全员罹难!现场清理时,发现……九枚制式统一的铜钱,排列成梅枝形状!”

“还有,莽苍山留守的族人急报,山中龙脉近日再度异常震荡,守山人在夜巡时,多次隐约听见……银铃声自龙脉核心区域传出!”

三线并发,危机再现!

萧煜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抬起手,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枚太后遗留的铜钱,轻轻按在信笺那抹暗褐色的血迹之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沿着铜钱的边缘迅速蔓延、勾勒,竟自动在信笺的空白处,绘成了一幅新的、枝干遒劲的梅枝图!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萧煜怀中的婴孩,似乎被那新绘的梅枝图吸引,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抓。萧煜低头,赫然发现,婴孩那嫩白柔软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时,竟也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淡淡的、与信笺上那血绘梅枝图一模一样的纹路!

风,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地上的灰烬与沙尘,在空中打着旋。

云,层层汇聚,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萧煜握紧了手中的因果镜心,镜面再次漾起微光。这一次,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对手,也不再是危机,而是一幅模糊的、仿佛来自未来的预言片段——

九重宫阙的最高处,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椅之旁,一个戴着唯有太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冠的女子背影,正凭栏远眺。她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镜影到此,戛然而止。

新的篇章,已在血与火、权谋与守护的交织中,悄然掀开了一角。而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