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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探梦缘 > 第355章 血梅映月锁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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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安堡的晨曦,总是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宁静。稀薄的日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梅香,这是那夜之后,莫名盛放又骤然凋零的红梅留下的残韵,甜腻中,似乎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气。

萧煜一夜未眠。

他独坐案前,指尖反复抚过悬浮的因果镜心。镜面温凉,内里光华流转,映照出的不再是浩瀚山河,而是暖阁中那张小小的摇篮。通过镜心,他的神识能清晰地“看”到孩儿安睡的稚嫩面容,呼吸均匀,仿佛一切安好。然而,在那莹白脆弱的灵台深处,一道如黑色毒蛇般的“引魂针”印记,虽被璎珞残魂以最后力量绘制的金色咒印牢牢束缚,却并未消散。它盘踞着,蛰伏着,随着窗外那轮逐渐丰盈的明月,微不可察地搏动,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牵扯着萧煜的心神。

那不仅是阴骨真人的邪法,更融入了靖安王的至亲血脉为引,与孩儿体内的龙魂本源产生了某种恶毒的共生。强行拔除,恐伤及龙魂根本,甚至可能危及孩儿性命。

“主子。”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韩夜无声无息地跪伏在阶下,风尘仆仆。他肩胛处,那日被萧煜以镜心窥见的血色符文,如今已褪成浅淡的绯红,几乎与周遭肤色无异,但落在萧煜眼中,却依旧刺目。

“山灵族大祭司,已于三日前深夜秘密离堡。”韩夜的声音平稳无波,呈上一截被烟火熏得焦黑的细竹管,“我们的人在他惯用的丹房暗格里发现了这个。行前,他曾与城中‘福瑞绸缎庄’的掌柜密会过半柱香的时间——经查,那绸缎庄是靖安王府埋藏多年的暗桩。”

萧煜接过竹管,指尖微一用力,竹管碎裂,露出里面些许残留的、带着异香的药材碎末。正是配制那所谓“血玉凝露”的原料。

“药材本身无甚特别,”韩夜继续禀报,头垂得更低,“但属下请太医署院正暗中查验,发现其中混有极细微的南疆‘噬心蛊’蛊粉。此蛊粉无色无味,若长期沾染,会潜移默化侵蚀心智,尤其对灵台未稳的婴孩……若非主子洞察先机,识破圣女献药之举,小主子恐已遭毒手。”

萧煜面无表情地碾碎指间的药末,那异香混杂着蛊粉特有的腥气,令他眸色骤寒。他再次催动因果镜心,清辉笼罩住那些碎末,也笼罩住跪地的韩夜。

镜心骤然嗡鸣,光华流转间,一幕被岁月尘封的宫闱秘影,强行撞入萧煜的识海——

那是一个比记忆中更寒冷、更血腥的雪夜。地点并非朱雀门,而是阴森恐怖的慎刑司刑房。年幼的流萤,浑身是血地蜷缩在肮脏的草席上,气息奄奄。她的手指死死攥着,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带着体温的铜钱,塞给偷偷潜入、满脸悲愤的少年青冥手中。

她嘴唇翕动,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告……告诉太后……镜灵骸冢……需守墓人血脉与……镜钥……同启……才能……真正……”

后面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最终湮灭无闻。少年青冥紧紧攥住铜钱,眼中尽是泪水与燃烧的怒火。

画面到此,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骤然崩散。

萧煜猛地回神,胸口因那画面传递的绝望与悲壮而微微起伏。镜心的清辉在那一刹那,似乎无意间掠过韩夜始终低垂的眉眼。就在那瞬间,萧煜清晰地看到,韩夜瞳孔最深处,竟浮动着一点与沈凌心口那被灼毁的凤凰纹路,如出一辙的、极其隐蔽的暗纹!那暗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阴冷气息。

萧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拂袖,案上残余的竹管碎屑与药末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为齑粉。

“传令影卫,封锁莽苍山所有进出要道。”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我的手令,便是山灵族一只鸟雀也不得飞出。还有……”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韩夜身上,“‘请’山灵圣女来见本王。本王要亲自问问,她族中秘宝,何时成了南疆蛊毒的载体。”

韩夜垂首领命:“是。”

就在他转身欲退下的刹那,檐角悬挂的铁马忽然无风自动,发出一连串急促、尖锐,如同泣血的铮鸣!与此同时,一缕极其浓郁、裹挟着新鲜血气的梅香,竟透过紧闭的窗隙,幽幽地钻了进来。

萧煜与韩夜同时看向窗边案头那只白玉瓶——瓶中昨日还娇艳欲滴的数枝红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枯萎、凋零,花瓣如血泪般片片零落,转瞬间化作一堆死气沉沉的焦炭。

书房内,死寂无声,唯有那诡异的梅香与铁马的余音,久久不散。

太后寝宫的密室,比往日更加昏暗。仅有的几盏烛火,被她刻意拨得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光晕,勉强照亮桌案方圆之地。

她坐在案前,如同泥塑木雕,目光死死锁定在桌上那几片拼合起来的羊皮碎片上。“镜灵骸冢”四个朱砂小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眼底心间。

青冥……流萤……铜钱……守墓人……镜钥……

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急需一根线将其串联。她猛地想起青冥留下的那匣手札。

“嬷嬷,”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把青冥留下的东西,再拿给哀家。”

老嬷嬷无声上前,将那只保存完好的木匣轻轻放在太后手边。太后几乎是粗暴地打开匣子,将里面泛黄的手札一页页抽出,借着微光飞速翻阅。纸张脆弱的边缘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

在几页记录着零散丹药配方的手札之间,夹着半幅显然是从某张更大的地图上撕扯下来的残片。那残片质地奇特,非纸非绢,触手冰凉,上面以一种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液的颜料,绘制着蜿蜒曲折的线条。

太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颤抖着拿起那半幅血图,小心翼翼地将它与她从铜钱夹层中取得的羊皮碎片拼合。

严丝合缝!

一幅完整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与注解的皇陵密道详图,赫然呈现!而地图的最终指向,并非惯常所知的帝陵主墓室,而是旁边一座不起眼的、被称为“陪陵”的青铜悬棺所在!

“娘娘,”老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她凑近太后耳边,气息不稳地低语,“老奴顺着流萤、流月这条线暗中查访,有了更骇人的发现。靖安王府明面上记录流月‘暴病而亡’的尸格,写的是‘面色青紫,疑是急症’。但老奴买通当年参与验尸的一名老仵作之子,拿到了他父亲私录的笔记……上面明确记载,流月姑娘喉骨尽碎,显是被人扼毙。而更诡异的是,在她的心脉深处,嵌着半枚铜钱!与娘娘手中这枚,一模一样!”

太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扼毙!心脉嵌铜钱!这绝非暴病,而是灭口,甚至可能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就在这时!

“哐当——!”

窗外骤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凶狠地砸在窗棂上,仿佛无数冤魂在拍打着门窗。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将昏暗的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突如其来的电光中,太后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手札边缘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仿佛孩童信手涂鸦的蝇头小字。她几乎是扑过去,将手札凑到眼前,一字一字地辨认:

“双镜合时孽龙醒,血梅绽处山河倾。”

这谶语……这谶语!

她想起来了!当年先帝晚年癫狂,时常撕裂衣袖,有一次,她亲自为他更换衣物,曾在他撕裂的衣袖内侧,看到过以金线绣着的、与这一模一样的字句!当时只以为是疯子的胡言乱语,如今看来……

太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烛台扫落在地!烛火跳跃着,舔舐着冰冷的地面,映照出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更衣。”她的声音冷得像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哀家懿旨,摆驾皇陵。哀家要……夜探陪陵,亲开悬棺!”

她倒要看看,那青铜悬棺里,究竟藏着萧氏皇族怎样见不得光的秘密!

宫门在风雨声中沉重地开启。凤驾仪仗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默肃杀。太后扶着嬷嬷的手,正要踏上銮舆,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远处宫墙的拐角,一道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

虽然隔着雨帘,看得不甚真切,但那身影的轮廓,以及随着身影移动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银铃脆响——正是山灵圣女从不离身的饰物!

她也来了?她想做什么?

太后的心,猛地一紧。

江南,落霞山庄已是一片废墟焦土。昔日亭台楼阁化为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地底腐烂物的恶臭。

在这片废墟的中心,原本阴骨真人作法的那间地牢,竟奇迹般地未被大火完全吞噬,只是顶棚坍塌了大半,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混合着黑色的灰烬,滴滴答答地落入地牢中央那口巨大的、刻满邪恶符文的青铜棺椁之中。

靖安王萧炽,如同困兽,在地牢里来回踱步。他华贵的袍子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头发散乱,眼窝深陷,瞳孔里布满了疯狂的血丝。他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对着那口青铜棺椁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老怪物!你出来!你告诉过孤!孤才是真龙天子!是真命所归!为什么?!为什么那孽种还没死?!为什么龙魂还不归附?!”

他猛地抽出佩剑,疯狂地劈砍着青铜棺椁,剑刃与青铜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溅起一溜火星。

“为什么——!!”

就在他力竭停手,拄着剑大口喘息的瞬间,那沉重的青铜棺盖,竟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自行移开了三寸宽的缝隙!

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浓郁腥臭的血液,如同活物般,从缝隙中汩汩涌出,瞬间漫延开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具尸体,缓缓自那粘稠的黑血中浮起——正是沈凌!

他双目圆睁,面色青白,显然已死去多时。然而,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那朵用血绘成的梅花,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那血色线条扭曲、蠕动,仿佛有了生命,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什么颜料,而是无数细如发丝、正缓缓蜿蜒游动的血色藤蔓!是一种以特殊蛊虫哺育而成的妖异植物!

“呵呵……哈哈哈……”

一阵沙哑、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笑声,突兀地自头顶坍塌的梁上传来。

靖安王骇然抬头,只见本该在义安堡镜光中魂飞魄散的阴骨真人,竟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纸鸢,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他的道袍更加破烂,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恶毒与狂热,却比以往更盛。

“王爷莫急,莫急啊……”阴骨真人落在棺椁旁,枯瘦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不断涌出黑血的棺椁,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那九对童男女的心头精血,不过是初步的药引。真正的‘容器’……”

他话音未落,枯爪猛地如闪电般探出,直刺靖安王的心口!

萧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剧痛传来。阴骨真人的手指已划破了他的衣襟,在他心口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几滴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你……!”萧炽又惊又怒。

阴骨真人却迅速收回手,将沾染了靖安王鲜血的手指,伸入棺中那粘稠的黑血里,轻轻搅动。

“真正的容器,”他阴恻恻地笑着,看着那黑血因融入靖安王的鲜血而骤然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滚水,“需以至亲骨血,日夜温养,九九八十一日,方可成就完美的‘伪龙之体’,足以乱真,足以……李代桃僵!”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雷光再次劈开阴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地牢。

在那耀眼的雷光映照下,棺椁中沸腾的黑血仿佛拥有了生命般,迅速凝聚、塑形……渐渐地,一个婴儿的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那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连五官都开始隐约可见——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那血凝成的婴儿眉心,一道与义安堡那孩子一模一样的龙魂金纹,正在缓缓浮现,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靖安王看着棺中那由自己鲜血与邪法催生出的“孩子”,看着那与他血脉相连却又无比邪恶的金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种扭曲的兴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月圆之夜,双魂相噬。”阴骨真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捧起那枚被血藤缠绕的铜钱,铜钱表面,萧玦模糊的面容再次浮现,发出无声的咆哮。“届时,莫说龙脉,便是萧煜那小子手中的因果镜心……也要易主!”

地牢中,回荡着真人癫狂的笑声,与棺椁内血水沸腾的咕嘟声,交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丧歌。

皇陵地底三千尺。

这里并非寻常墓穴的砖石结构,而是一片浩瀚、虚无、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奇异空间。万千破碎的镜骸,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如同星辰的碎片,悬浮在虚空之中,缓缓旋转、飘动,散发出柔和而悲凉的光芒。这里是镜灵骸冢的核心,是初代镜灵被抽筋剥骨、善念被封存千年的地方。

萧煜手持那柄梅枝青铜镜钥,立于这片镜骸星海的中央。他的面前,并非什么祖龙怨灵,而是一具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镜骸碎片凝聚而成的青铜悬棺。棺椁晶莹剔透,内里光影流转,仿佛封印着一条星河。

凭借镜钥的指引与因果镜心的共鸣,他无需蛮力,只是将镜钥轻轻点向悬棺。

“嗡——!”

悬棺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鸣响,棺盖并未开启,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逐渐变得透明。棺内的景象,震撼了萧煜的心神——那里没有尸身,没有陪葬品,只有一个由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镜光形成的漩涡。漩涡之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流转。

而每一片碎镜,无论大小,无论飘荡在骸冢的哪个角落,此刻都清晰地映照出同一个身影——璎珞。是她幼年时天真烂漫的笑靥,是她少年时坚韧隐忍的眼神,是她临消散前,那带着无尽眷恋与决绝的回眸……

“煜哥哥……”

一声轻柔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在萧煜心间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光自镜钥与悬棺接触点绽放,迅速凝聚成璎珞半透明的残魂虚影。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眉眼温柔,带着一种勘破宿命的释然。

“镜灵,从未堕魔。”她的声音空灵而悲伤,在这镜骸空间中回荡,“是萧氏先祖,背弃守护之誓,为了窃取永恒的力量,抽龙筋、剥龙鳞,以镜灵纯净的骸骨为基,锻造了囚禁祖龙的牢笼。他们将镜灵的善念封入此地,化作骸冢;而镜灵被背叛、被折磨所产生的怨念与恶念,则被他们利用、放大,塑造成了你们所知的那个……‘祖龙怨灵’……”

随着她的诉说,因果镜心与整个镜灵骸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镜光剧烈闪烁,一幕幕被刻意掩盖、血腥残酷的真相,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萧煜的识海——

永昌元年,初代靖安王,为了获得操控龙脉的“钥匙”,亲手将自己拥有特殊血脉的亲生女儿,投入炼炉,活活炼成了最初的“镜灵”!

景和三年,先帝(那妖物)为了巩固对龙脉的控制,防止镜灵之力外泄,设计将璎珞那身为山灵族巫女的生母,推入了地宫血池,以她的生命和灵魂献祭!

而萧煜自己,七岁那年所中的、几乎让他丧命的奇毒,根本不是什么后宫倾轧,而是他的“父皇”,为了测试他这具“容器”能否承受龙魂与镜灵之力,亲手下的毒!

弑亲!祭子!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这煌煌萧氏皇族的历史,竟是由至亲之血书写!这所谓的帝王宝座,下面垫着的,是无数至亲的白骨与冤魂!

巨大的冲击让萧煜身形晃动,几乎站立不稳。愤怒、悲伤、恶心……种种情绪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宿命……并非无解。”璎珞的虚影飘近,冰凉的手指,轻轻虚点在萧煜的心口,目光哀伤而充满希冀,“以镜心……融骸骨……可重定乾坤……斩断这千年……孽债……”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闪烁不定,显然道出这终极真相,消耗了她残存不多的魂力。

就在这时!

“嗖——!”

一道凌厉至极、带着决绝杀意的剑风,毫无征兆地自身后镜骸的阴影中袭来!速度快得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

萧煜虽心神俱震,但生死关头的本能犹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侧身旋避!

“嗤啦!”

冰冷的剑锋擦着他的肋侧掠过,割裂了衣袍,带起一溜血珠。

他猛然回头,看向袭击者。

在周围无数碎镜的折射下,那人的面容被扭曲、复制,显得狰狞如鬼魅。正是他最为信任、片刻不离左右的贴身暗卫统领——韩夜!

而此刻,韩夜心口处,那原本属于暗卫统领的凤凰纹路,已彻底转化为一种不祥的、深沉的漆黑!他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带着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狂热与偏执,死死盯着萧煜,声音嘶哑地重复着那句如同诅咒的问话:

“主子……青冥先生让属下……问您这第三问——可愿弑亲证道?”

“弑亲证道”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这镜骸空间中炸响。

而韩夜手中淬毒的剑锋,所指的方向,并非萧煜,而是……骸冢的入口处!

那里,太后正手捧着那枚染血的铜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一步步,踏入了这片镜灵安息之地。她显然听到了韩夜那石破天惊的问话,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煜,又看向状若疯魔的韩夜。

母子二人的目光,在这埋葬着千年真相的镜灵骸冢中,骤然相遇。

空气,凝固了。

义安堡,中央祭坛。

月华如水,清冷地洒落在布满玄奥符文的祭坛石板上。山灵圣女率领着族人,吟唱的古老调子越来越高亢,与嵌入阵眼的那枚铜钱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相互呼应,试图稳固婴孩灵台那躁动不安的龙魂。

然而,就在月上中天,月华最盛的刹那!

祭坛中央,被乳母紧紧抱在怀中的婴孩,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啼哭!他眉心那道原本被金色咒印压制着的龙魂金纹,骤然迸射出刺目欲盲的血光!

那血光如同拥有生命,扭曲着,挣扎着,仿佛要脱离婴孩的灵台,破体而出!一股强大的、充满邪恶吞噬意味的吸力,凭空产生,牢牢锁定了孩儿脆弱的魂魄!

“不好!”山灵圣女脸色剧变,吟唱声戛然而止,“是……是江南!那个‘伪容器’……它在强行吸扯小主子的龙魂本源!”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皇陵镜灵骸冢的萧煜,通过因果镜心,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孩儿面临的致命危机!他甚至能“看”到,江南那具由靖安王鲜血与邪法催生出的血凝“伪容器”,正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抽取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儿的生命本源!

“娘娘!快阻止他!”圣女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祭坛中央的太后,似乎想将她推开,或者想抢夺那枚作为阵眼的铜钱。

太后却猛地一把推开圣女!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深宫妇人。在圣女惊愕的目光中,太后反手拔下头上的一根普通银簪,竟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嗤!”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襟。

“傻孩子……”太后呕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但眼神却亮得骇人。她蘸着心口涌出的、带着奇异光泽的鲜血,猛地按向那枚嵌入祭坛的铜钱,声音嘶哑却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宣告:

“你们……都搞错了……哀家才是……初代守墓人……唯一的遗孤!这血……才是真正……能稳定龙脉的……钥匙!”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轰隆隆隆——!!!”

整个义安堡,不,是整个皇陵区域,剧烈地震动起来!一道粗壮无比、凝聚着纯净镜灵之力的光柱,自皇陵地底冲天而起,与义安堡祭坛上那道因太后之血而焕发新生的光柱,在半空中轰然对接!

天与地,仿佛被这两道镜光连接了起来。

在这贯通天地的镜光中,萧煜站在骸冢核心,清晰地“看”到:太后身处镜骸漩涡的中心,她的身躯在浩瀚的镜灵之力冲刷下,迅速变得透明,血肉消融,最终化作一具晶莹的白骨。然而,在那白骨的掌心,一枚以她心头精血绘成的、栩栩如生的血色红梅,却倔强地盛开着,散发出温暖而悲壮的光芒。

而在他身旁,原本持剑相向的韩夜,在镜光的净化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猛地跪倒在地。他双手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脸皮——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脸皮竟真的被他撕扯下来,露出下面一张枯槁、苍白、属于女子的容颜!

正是本该死在靖安王府的流月!

她看着在镜光中逐渐消散的黑暗,看着太后化作的白骨与那朵血梅,眼中留下了两行混合着血与泪的液体,嘴角却扯出一个无比复杂、带着解脱与释然的微笑,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字:

“姐姐……我们……替青冥先生……守完……这最后一局了……”

声音渐弱,终至无声。她的身体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当因果镜心与镜灵骸冢中万千骸骨彻底融合的刹那,无尽的光辉照亮了整个世界。璎珞那本就淡薄的虚影,在穹顶之上最后一次凝聚,如同夜空中最皎洁的明月。她深情地俯瞰着在纯净镜光中彻底崩塌、消散的江南伪容器,俯瞰着挣脱了“引魂针”桎梏、终于安然熟睡的婴孩,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坠入下方那逐渐恢复清澈的池水之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煜哥哥……这次……真的……再见啦……”

她的身影,随着话音,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飞舞的萤火,缓缓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

晨光,终于彻底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驱散了笼罩大地的阴云。

萧煜抱着已然无恙、睡得香甜的婴孩,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皇陵。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难以驱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

他低头,看着怀中孩儿恬静的睡颜,却发现,不知何时,孩儿的襁褓边缘,别上了一朵小小的、以鲜血绘制而成的梅花。

那梅花的形态、神韵,与沈凌临死前紧握掌心的那一朵,与太后化作白骨后掌心盛开的那一朵,一模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那朵血梅,久久无言。

驿道尽头,一名影卫疾驰而来,勒马跪地,呈上最新的密报:

“禀主公!江南急报——靖安王萧炽,于昨夜在江南一处隐蔽别院中引火自焚。火势极大,扑灭后,在其灰烬中,挖出九具蜷缩的童尸,死状凄惨。”

“另,莽苍山祭坛守卫发现阴骨真人的残躯。他心口被利器贯穿,而凶器……正是半枚染血的铜钱。”

萧煜默默听着,目光再次落回怀中孩儿襁褓上那朵刺目的血梅。

恍惚间,他似乎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个雪夜,朱雀门下,那个名叫流萤的小宫女,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冰冷的门柱上,画下的那朵……未曾画完的红梅。

梅香依旧,血痕未干。

这场缠绕着权谋、悬疑与无尽虐恋的因果之局,似乎落下了一幕,但那深埋于血脉与历史中的宿命,真的就此终结了吗?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