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的告示栏前，镶黄旗佐领额尔德尼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盯着遗诏上“共议储君，择贤而立”八个字，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正红旗的倭仁站在他旁边，手指捻着胡须，眼神里满是犹豫，而镶蓝旗的富俊则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后背都浸出了汗——昨晚穆彰阿特意叮嘱他“别掺和，看睿亲王的眼色”，他可不想撞枪口。
“凭什么不指定继承人？”额尔德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周围几个镶黄旗的士兵都看了过来，“肃亲王是陛下长子，就算现在被囚，议储也该有他一份！这遗诏……这遗诏分明是有人故意改的！”
倭仁连忙拉了他一把，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这话要是被睿亲王的人听见，你全家都活不成！王太医说了陛下是肺疾加重，庄妃娘娘也在场，你没证据，别乱说话！”
额尔德尼甩开他的手，却没再喊——他清楚，倭仁说的是实话，没证据的话，说出来就是找死。他看着遗诏，心里又急又恨，豪格要是出不来，他们这些旧部迟早要被多尔衮清算。
这时，人群外传来马蹄声，代善带着岳托过来了。岳托刚要开口，就被代善用眼神制止。代善走到告示栏前，盯着遗诏看了许久，手指悄悄掐进掌心——皇太极昨天还让李德全送密信求救，今天遗诏就“共议储君”，这里面要是没问题，他不信！可他回头看了眼街角，两个镶白旗的侍卫正盯着这边，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阿玛，咱们就这么算了？”岳托跟在代善身后，声音里满是不甘，“多尔衮肯定改了遗诏，咱们找宗室联名，逼他拿出真遗诏！”
代善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联名？你找谁联名？济尔哈朗刚拿回镶蓝旗的牛录，不会跟咱们走；其他宗室要么怕多尔衮，要么早被他收买了，你联名给谁看？”他叹了口气，声音沉下来，“现在只能等，等宗室会议上，看看多尔衮到底想怎么干——咱们没证据，只能忍。”
岳托低下头，拳头攥得咯咯响，却没再反驳——他知道，阿玛说的是实话，现在跟多尔衮硬拼，就是以卵击石。
三天后的宗室府，殿内烛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代善坐在主位左侧，手指摩挲着桌案上的玉扳指；济尔哈朗坐在右侧，时不时瞟一眼门口，像是在等什么；多尔衮坐在中间，一身藏青蟒袍，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眼神扫过殿内的人，没人敢跟他对视。
多铎坐在多尔衮旁边，脚边放着刀，时不时瞪一眼额尔德尼——昨天额尔德尼在告示栏前的话，早就有人报给了他，他倒要看看，这小子今天敢不敢乱说话。阿济格则更直接，手按在刀柄上，谁要是敢反对多尔衮，他就准备拔刀。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代善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有些发虚，“按陛下遗诏，共议储君，各位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殿内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噼啪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济尔哈朗才缓缓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我有个提议，肃亲王……豪格的案子还没结，陛下就崩了。现在议储，要是少了他这个长子，外头难免会说咱们宗室不公平。不如先把他从牢里放出来，让他也来参会——就算最后不选他，也显得咱们公允，堵外人的嘴。”
这话一出，额尔德尼眼睛瞬间亮了，嘴唇动了动，刚要附和，就对上多铎的眼神——多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吓得他赶紧低下头，把话咽了回去。
多尔衮抬眼，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济尔哈朗贝勒，你这话不对吧？豪格私通蒙古的密信还在我那儿，闯宫时的刀斧手也招了是他安排的，证据确凿，案没结就放出来，要是他再煽动镶黄旗的人闹事，八旗乱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济尔哈朗的脸色瞬间白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多尔衮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案，声音冷了几分，“我昨天听刚林说，之前还给镶蓝旗的那两个牛录，里头有三个佐领是豪格的旧部，这段时间还在偷偷给豪格府里送东西。要是豪格放出来，那些佐领反了，这两个牛录是不是得重新收回来，分给听话的人？”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济尔哈朗心上，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忌惮——那两个牛录是镶蓝旗的精锐，要是没了，他这个旗主在旗里就没威信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句：“……是我考虑不周，睿亲王说得对，豪格案没结，确实不能放。”
殿内更静了，没人再说话。额尔德尼坐在角落里，手指抠着椅子扶手，心里满是绝望——济尔哈朗都妥协了，没人敢帮豪格说话了。
这时，阿济格突然一拍桌子，拔刀放在桌上，声音震得烛火都晃了晃：“有什么好议的！睿亲王战功赫赫，锦州大捷是他打的，盛京防务是他稳住的，陛下要是在天有灵，也会选他做储君！谁要是不同意，先问问我这把刀！”
镶白旗的几个佐领立刻附和：“对！选睿亲王！睿亲王能保大清安稳！”
代善皱起眉，刚要开口，就见多尔衮抬手制止了阿济格：“十二哥，别冲动。议储是大事，得听宗室的意思，不能用刀逼。”他转向众人，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掌控力，“我知道大家有顾虑，选储君不是选我一个人，是选能保大清、保八旗的人。各位要是觉得有更合适的，现在就说，咱们一起商量。”
没人说话——谁敢说？说选豪格，就是跟多尔衮作对；说选别人，没兵权没功绩，根本站不住脚。殿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有烛火在轻轻跳动。
代善看着眼前的局面，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多尔衮这是故意的，用“商量”的名义逼大家默认选他。可他没证据，不能反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睿亲王确实有能力，可议储是大事，不能这么草率。不如先休会，各位回去想想，明天再议？”
他话刚说完，济尔哈朗立刻附和：“对！休会！这么大的事，得好好想想，不能急。”
多尔衮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知道，代善和济尔哈朗是想拖延，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扳倒他。可他不怕，时间在他这边，拖得越久，他的掌控力越强。
“好。”多尔衮点头，站起身，“那就休会，明天再议。不过各位回去后，别乱传闲话，要是有人借议储生事，按‘大不敬’治罪——咱们得让陛下走得安心，别让他在天上还操心大清的事。”
众人都站起身，躬身应道：“遵令。”
额尔德尼跟着人群往外走，心里满是茫然——明天再议，可明天又能怎么样？多尔衮掌控着兵权，宗室都怕他，豪格怕是永远出不来了。
代善走到门口，被多尔衮叫住：“二哥，等一下。”
代善回头，心里一紧：“十四弟，还有事？”
“没别的事。”多尔衮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陛下的后事还没办完，二哥要是有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别让办后事的人偷懒——毕竟是咱们的八哥，得让他走得体面。”
代善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温度，只有掌控。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两人并肩往外走，岳托跟在后面，心里满是不安——他总觉得，阿玛跟多尔衮单独相处，会出事。
殿内只剩下多铎、阿济格和刚林。多铎急道：“十四哥，为什么要休会？今天就能定下来啊！”
“急什么？”多尔衮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代善和济尔哈朗还没彻底服软，今天定下来，他们心里会有疙瘩，将来容易生事。休一天，让他们想想，明天再议，他们就会知道，除了我，没人能当储君——到时候，他们会主动点头。”
阿济格挠了挠头：“还是十四弟想得周全，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刚林躬身道：“王爷深谋远虑，明天议储，肯定能成。”
多尔衮喝了口茶，眼神望向殿外——明天，他要让宗室彻底明白，大清的权柄，该由谁来掌控。而那些还在观望的人，要是再敢犹豫，他不介意给他们点教训。
这时，侍卫来报：“王爷，庄妃娘娘派人来，说福临有点着凉，想请您过去看看——娘娘说，福临念叨您，想跟您说说话。”
多尔衮放下茶杯，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去。”他回头对多铎和阿济格道，“你们留在这儿，盯着宗室府的动静，别让有人偷偷串联。”
多铎和阿济格躬身应道：“遵令！”
多尔衮走出宗室府，夜色已经沉了下来，街上只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他坐上马车，心里清楚——庄妃这个时候请他过去，是想表忠心，也是想确认他明天能不能拿下储君之位。而他，需要庄妃在后宫稳住局面，两人的联盟，还得继续。
马车驶向后宫，多尔衮看着窗外的灯火，手指轻轻敲击着车壁——明天，将是他离权力巅峰最近的一天，他不会输。
而宗室府里，代善和岳托还在议论。岳托急道：“阿玛，明天要是多尔衮逼大家选他，咱们怎么办？”
代善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还能怎么办？只能选他。咱们没证据，没兵权，跟他硬拼就是死路一条。不过……”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我已经让萨哈廉去查李德全的下落了，只要找到李德全，拿到陛下的密信，就能证明多尔衮软禁陛下——到时候，咱们再联名逼他交权！”
岳托眼睛一亮：“阿玛，萨哈廉能找到李德全吗？”
“不好说。”代善叹了口气，“多尔衮肯定把李德全藏起来了，只能赌一把——要是找不到，咱们就只能认了。”
父子俩的对话被殿外的一个黑影听了去，黑影转身，飞快地往睿亲王府的方向跑——他是多尔衮安排在宗室府的暗探，代善的计划，很快就会传到多尔衮耳朵里。
宗室府的烛火还亮着，映着代善父子焦虑的脸，也映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明天的议储，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