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以西,三百里。
叶尔羌城内,香料与皮革的气味混杂在干燥的空气里。
大商人阿卜杜勒将额头深深抵在华美的波斯地毯上,他身后,数十名族中头人与长老做出同样的姿态,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的面前,汉军使者端坐椅上,身披青色甲胄,腰间的佩刀反射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光。
“尊贵的汉王使者。”
阿卜杜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叶尔羌、喀什噶尔、和田三十六城畏兀儿部族,愿归附汉王。”
“永为藩属。”
“岁岁朝贡。”
“开放商路。”
“助王师西进。”
清廷的赋税沉重,准噶尔残部的马刀锋利,压在他们身上太久了。
汉王军的出现,尤其是那传说中能撞碎城墙的钢铁巨兽,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使者站起身,亲自将阿卜杜勒扶起。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力量。
“汉王有令。”
“凡归附者,皆为兄弟。”
“汉王军护其商路,保其平安。”
“清廷苛税,一律废除。”
“准噶尔残部威胁,汉王军一力担之。”
使者顿了顿,环视一周,看着那些抬起头、面带期盼的畏兀儿头人。
“然,各部需遵汉王法令。”
“缴纳定额赋税。”
“提供向导、粮草。”
“协助汉王军西进,扫清准噶尔残部。”
“打通西去波斯、天方之商道。”
阿卜杜勒等人脸上的期盼化为狂喜。
新的赋税虽然存在,但与清廷的盘剥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安全,是商路,是黄金白银。
“我等谨遵汉王令。”
阿卜杜勒带头,众人齐齐躬身。
黑水城西南,八百里。
哈萨克中玉兹的汗帐中,弥漫着浓郁的马奶酒气味。
汗王头克汗的手掌,在一支崭新的“五雷神机”上反复抚过,感受着钢铁的冰凉与坚实。
他身前的矮桌上,摆放着汉军使者带来的丝绸与瓷器,在昏暗的帐内泛着柔和的光。
“汉王欲与我哈萨克结盟,共击准噶尔?”
头克汗开口,声音浑厚。
“正是。”
使者点头,毫不避让地迎上头克汗的审视。
“准噶尔噶尔丹,暴虐无道,侵扰四方。”
“汉王已破其主力于漠北。”
“然其残部盘踞伊犁河谷,威胁汉王河西,亦为哈萨克之心腹大患。”
“汉王愿与大汗结盟,东西夹击,灭此朝食。”
“事成之后,伊犁河谷以西,尽归哈萨克。”
“汉王只取商路之利,绝无领土野心。”
“且愿以火器、盐铁、茶布与大汗贸易。”
头克汗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准噶尔是世仇。
汉王军的强大,他早有耳闻。
结盟的条件,对他诱惑巨大。
他沉吟了许久,帐内只有牛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好。”
头克汗终于开口。
“本汗愿与汉王结盟,共击准噶尔。”
“然汉王需先提供‘五雷神机’五百支,弹药十万发,以示诚意。”
“可。”
使者回答得干脆利落。
“首批火器,十日内送达。”
“望大汗早做准备。”
金帐汗庭。
策妄阿拉布坦的面色在摇曳的灯火下变幻不定。
他看着燕九呈上的图纸副本,上面绘制着“五雷神机”的精密结构。
旁边的清单上,盐五万石、茶一万斤、精铁十万斤的字样,每一个都沉甸甸的。
汉军的火器,他垂涎。
汉军的财富,他渴望。
但汉军的“铁甲车”与扩张的势头,让他恐惧。
彻底得罪清廷的后果,他同样不敢承受。
“燕大人。”
策妄阿拉布坦缓缓开口。
“结盟兹事体大,容本汗再思量几日。”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选择了一条折中的路。
“然汉王所求,封锁清廷西去之路,断绝其与罗刹联络,本汗可先行应允。”
“并开放边境,允汉商通行。”
燕九面具下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大汗明智。”
“汉王静候佳音。”
他明白,策妄阿拉布坦在等待,在观望。
只要他暂时不倒向清廷,对自己而言,就是胜利。
黑水城,中枢帅帐。
巨大的西域舆图铺满了整张长桌,延伸到地面。
李信、陈武、李铁牛、贺连山、燕九、王希等人围图而立。
舆图上,代表汉王军势力的红色区域,从黑水城出发,向西蔓延,吞没了叶尔羌。
另一条红线则向西南延伸,抵达哈萨克中玉兹的边界。
一条更粗的箭头,从黑水城出发,沿着天山南麓、伊犁河谷,直指准噶尔的老巢——伊犁。
“大帅。”
陈武的手指点在舆图上,指甲盖按着伊犁的位置。
“西进,南扩,时机已至。”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西进目标,准噶尔残部。”
“盘踞伊犁河谷,兵力约两万骑。”
“经漠北之败,元气大伤,士气低落。”
“金帐策妄阿拉布坦首鼠两端,哈萨克头克汗已与我结盟。”
“我军可两路夹击。”
陈武抬起另一只手,在舆图上划出两条进军路线。
“第一路,主力,由末将亲率。”
“龙骧旅,磐石旅主力,神机旅炮团。”
“配属‘铁甲车’五辆。”
“步骑炮协同,出黑水城,沿天山北麓,直扑伊犁。”
“第二路,偏师,由贺连山飞骑旅,并新附畏兀儿骑兵三千。”
“出叶尔羌,沿天山南麓西进,扫荡准噶尔南路据点,切断其与西藏、青海联络。”
“最后会师伊犁。”
“战术,以‘铁甲车’为锋矢,步炮协同,正面碾压。”
“骑兵两翼包抄,分割围歼。”
“务必全歼准噶尔残部,夺取伊犁河谷,打通西去商道。”
他的手指又移动到舆图的东南角,青海湖的位置。
“南扩目标,青海和硕特蒙古,罗卜藏丹津部。”
“此部依附清廷,驻牧青海湖,拥兵万余,威胁我河西侧翼。”
“且控制青藏要道。”
李铁牛的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那个位置。
“由李铁牛骠骑旅,并新编骠骑二团,配属轻型野战炮。”
“出祁连山扁都口,突入青海。”
“以快打慢,以骑制骑。”
“焚其草场,掠其牛羊,击溃其主力。”
“迫其臣服或远遁,控制青海东部,威慑西藏。”
“为日后经略青藏,埋下伏笔。”
陈武的目光转向王希。
“后勤保障。”
“西进粮草辎重,由归附畏兀儿各部提供向导、驮队,沿途设立补给点。”
“格物院工兵营,随军修路架桥,保障‘铁甲车’通行。”
“南扩,骠骑旅轻装简从,以战养战,缴获为准。”
“保民府于祁连山南麓预设粮草弹药囤积点,以备不时之需。”
“兵员补充,新附畏兀儿、哈萨克勇士,择优编入‘义从营’,随军征战,以夷制夷。”
他最后看向王希与他身后的王二。
“格物院,王希,王二。”
“属下在。”
两人同时出列。
“‘铁甲车’维护,弹药生产,乃重中之重。”
“尤其西进主力,务必保障。”
“新式火器研发,尤其适合骑兵的短管速射铳,轻型野战炮,需加速。”
“诺。属下必竭尽全力。”
王希与王二躬身领命。
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信身上。
李信的视线从舆图上收回,缓缓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的脸。
“准噶尔,青海,乃我汉王军西进南扩之关键。”
“拔此二钉,则河西稳固,丝路畅通。”
“西可联波斯、天方,南可控青藏。”
“东则再无后顾之忧,可全力与清廷争雄。”
他向前一步,手掌重重拍在舆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此战,许胜,不许败。”
“陈武,贺连山。”
“西进伊犁,由你二人全权负责。”
“务必犁庭扫穴,一战定乾坤。”
“李铁牛。”
“南扩青海,由你独当一面。”
“打出我汉王军骑兵的威风。”
“燕九。”
“青蛇卫,情报,策反,暗杀,务必确保两路大军,耳聪目明。”
“王希,王二。”
“格物院,乃大军筋骨,不容有失。”
“其余各部,留守黑水,加固城防,整军备武,严防清军反扑。”
李信的声音陡然拔高。
“全军,即刻准备。”
“七月初一。”
“西进,南扩,同时发动。”
“诺——。”
众将齐声应命,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帅帐的顶棚。
黑水城这台战争机器,再次全力开动。
滚滚的铁流,即将向西,向南,奔涌而出。
汉王军的旗帜,将要插上更遥远、更广阔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