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金属棒从张勤颤抖的手中滑落。
“哐当——”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
“快！给京城打电话！”邹怀仁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冲向那部红色电话。
“吴校长！你来拨！我手抖！”
吴承顺也回过神，跑了过去，拿起话筒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吼着拨通了号码。
“接科委李老办公室！我是北工大吴承顺！天大的事！”
电话很快接通，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我是李长青。”
邹怀仁一把抢过话筒，声音全变了调。
“李老！是我！邹怀仁！”
“成了！”
“我们……成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生命合金’！拉伸强度超过3000兆帕！测试机爆了！样品没断！”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十秒后。
“轰”的一声，像是椅子翻倒的声音，紧接着是李老不敢置信的咆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3000兆帕！没断？！”
“老邹！你敢拿这事开玩笑，我枪毙了你！”
“千真万确！”邹怀仁哭了出来，“我拿我的命担保！”
“好！好！好！”电话那头的李老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原地待命！封锁所有消息！所有人不准离开！我马上过去！”
电话被猛地挂断。
实验室里刚要爆发出新一轮的欢呼，方月月一声尖叫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张勤！”
所有人猛地回头。
张勤站在原地，双眼紧闭，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快！扶住她！”
“医生！医生在哪！”
石磊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张勤倒地前，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入手滚烫。
石磊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发烧了！烫得吓人！”
这个在战场上都没变过脸色的将军，抱着张勤的手臂都在发抖。
“送医院！快！”
整个钢铁厂，彻底乱成一团。
d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张勤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
“不对……晶核析出温度……低了……”
“应力场模型……重算……”
“第九十九号……”
病房外，走廊里站满了人。
“栋梁”班的学生们靠着墙，个个眼圈通红。
何绍伟蹲在地上抱着头。
邹怀仁和吴承顺在走廊尽头来回走，脸上的喜悦全变成了担忧。
一个老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
“怎么样了医生？”石磊第一个冲上去。
“高烧三十九度八。”医生摇了摇头，“身体机能严重透支，所有器官都在报警。简单说，就是把命当柴火烧，快烧光了。”
“我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能不能挺过来，看她自己。”
石磊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靠在墙上，一拳砸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没敢用力，指节却瞬间破皮，渗出血来。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医院院长陪着几个风尘仆仆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刚通过电话的李老。
他身后，跟着冶金部的部长，还有几个挂着将星的军方大佬。
他们坐军用运输机来的，一路用军车开道，闯着红灯飙到医院。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紧闭的病房门，和门外一张张绝望的脸。
“人呢？”李老的声音都在抖。
石磊站直，敬了个军礼，声音嘶哑：“报告首长！张勤同志……还在抢救。”
李老身子一晃，被身边的人扶住。
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病床上那个脸色通红、还在说胡话的女孩，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胡闹！”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所有人低吼。
“我们打赢了仗，英雄却倒在了病床上？！”
“我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动用一切资源！把全国最好的专家都给我请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们是问！”
张勤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上一世。
她看着自己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K线，计算着那些冰冷的数字。
然后，她感到一阵剧痛。
心脏的位置。
她又死了一次。
“不——！”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子里是消毒水味。
“张勤！你醒了！”
方月月趴在床边，被她惊醒，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水……”张勤的嗓子干得冒火。
喝完水，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低头，看着手背上的针头和身上的病号服。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方月月红着眼说，“你吓死我们了！烧到快四十度，一直说胡话！”
一天一夜……
张勤的第一个念头是——
“第九十九号样品！测试报告呢！数据汇总了没有？”她一把抓住方月月的手问。
“你还想着数据！”方月月又气又心疼。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李向阳、李昂他们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了进来。
看到张勤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行了，我的张总工，你就别操心了。”李昂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你的项目，没了。”
“什么？！”张勤的眼睛瞬间瞪大。
“别激动！”李向阳赶紧解释，“不是失败了，是被国家正式接管了。”
“你昏迷的时候，京城来了个大人物，李老！还有好多部长将军！他们成立了一个最高工作组，把我们所有的资料、数据、样品，全部封存，用军车拉走了。”
“邹老也被请去京城开会了。临走前他交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国家。”
张勤愣住了。
没了？
她奋斗了几个月，赌上一切的项目，就这么……交出去了？
心里一下子空了。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李昂打开饭盒，是一碗小米粥，“医生说了，你再敢熬夜，神仙都救不了你。”
张勤默默地接过粥，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
“对了，”方月月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现在几月了吗？”
张勤摇了摇头。
“六月了。”
“我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然后……就能放暑假回家了。”
六月……
回家……
这两个词，狠狠砸在张勤心上。
她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颤，“当”的一声，勺子掉回了碗里。
她看着窗外，六月的阳光很刺眼。
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就又没有家可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