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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县,乡下小院。

李去疾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板桌前,手中握着一根炭笔。

他的笔尖下,没有诗词歌赋,没有山水花鸟。

有的,只是一个个凡人无法理解,却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精密图形。

齿轮、活塞、连杆、锅炉……

这些线条组合在一起,仿佛在孕育一头钢铁巨兽。

一头,即将把这个古老帝国,拖入一个全新纪元的巨兽!

这是蒸汽的力量!

是足以碾碎王权,颠覆神权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迹!

锦书在一旁,屏住呼吸,为他添上茶水。

锦绣的眼睛里,早已是满满的痴迷与崇拜。

锦鱼握着蒲扇的手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扇动,生怕一丝微风,惊扰了这场神圣的创造。

在她们眼中,自家老爷不是在画图。

而是在书写一部,凡人不可窥探的……天书!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寂静中,一道急促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在院门口,带来了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焦躁与愤怒。

李去疾笔尖一顿,墨色的眼眸缓缓抬起。

来人是他二弟。

“大哥!”

朱标的声音嘶哑,脸上再无往日的温润儒雅,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愤懑与怒火。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呼……呼……那个……我爹给我写信……你送给我爹的火囊和图纸……呼……”

李去疾放下炭笔,将桌子上的一杯水推到朱标面前。

“弄好了?”

“快了!”

朱标喝了口水,缓了过来,但神情却瞬间狰狞起来!

“可就在今天,京城里几个大儒,跑到我家里,当着我爹的面,指着鼻子骂!”

“说那东西,是奇技淫巧!”

“是蛊惑天下,动摇国本的妖物!”

说到“妖物”二字,朱标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骨节发白!

“他们甚至想联名上书皇帝,要我爹必须将‘火囊云霄辇’当众焚毁!”

“说是……为了安天心!正民风!”

“我真是不明白!”

朱标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解。

“侦查敌情,观测天象,利国利民!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为什么要毁掉它?!”

“就因为这东西不是从他们的破经书里抠出来的吗?!”

这段时间,他又恢复了很多记忆。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他所敬仰的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在他心中轰然倒塌。

露出的是一副丑陋、自私、愚昧的嘴脸!

看着朱标那副三观尽碎、几欲崩溃的模样,李去疾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更带着一丝嘲弄。

“大哥,你笑什么?”朱标被这笑容刺痛了。

李去疾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那张画满了蒸汽机零件的图纸前,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老二,我问你,若有一艘船,大如山岳,可载千人,不惧风浪,你觉得它是什么?”

朱标一怔,脱口而出:“国之重器!”

“若有上百艘这样的巨舰,组成无敌的船队,载满我大明的丝绸与瓷器,航向世界尽头,换来我大明没有的各种奇珍异宝,并让万国来朝,那又是什么?”

朱标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大明的龙旗,插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那将是超越汉唐,万世不朽的无上功业!”

朱标知道,历史上并没有这件事。

这是大哥又发动了“大预言术”!

难道……做出这个伟业的皇帝……就是未来的他!

朱标心跳加快了几分,愈发期待李去疾接下来说的话。

李去疾却点了点头,语气陡然带起了些许嘲弄,如一盆冰水,从朱标头顶浇下!

“后来,这支船队回来了。”

“然后,那些大儒们,站了出来。”

“他们说,下西洋劳民伤财。”

“他们说,天朝上国,与蛮夷通商,有辱国体。”

“他们说,奇技淫巧,动摇人心,当禁!”

“于是,皇帝下令,禁海。”

“于是,那些凝结了无数将士心血,足以改变世界的航海日志和海图,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于是,那些举世无双的宝船,被一艘艘拆毁,图纸被销毁!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李去疾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标的心口!

轰!

朱标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焚毁海图?!

拆掉宝船?!

这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丧心病狂!

那不是纸!不是木头!

那是大明制霸四海的未来!是无数人用性命铺就的通天之路啊!

这群畜生!他们怎么敢!

“为……为什么……”

朱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种荒诞的背叛!

李去疾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刺穿了他的灵魂。

“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

“对,害怕。”

李去疾指了指天空。

“在他们的道理里,天,是用来吓唬皇帝,愚弄百姓的工具,神秘而伟大。”

“‘火囊云霄辇’,却要让普通人也能飞上去,亲手撕开这层神秘。这等于在告诉天下人,天,没什么了不起!”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在他们的道理里,天下,就是中原。之外,皆是蛮夷。”

“可那支船队,却带回了世界的真相。它告诉所有人,世界很大,我们不是唯一!”

“二弟,你现在懂了吗?”

李去疾的声音很平淡,却字字诛心。

“无论是上天的球,还是下海的宝船,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那些儒生脸上,告诉全天下,他们错了!”

“一旦他们的理论被证明是谎言,是井底之蛙的呓语,他们‘代天言事’的权力,他们的一切,就都没了。”

“所以,他们不是在毁掉一个球,一艘船。”

“他们是在扞卫自己的神坛!”

“是在杀掉一切,可能威胁到他们饭碗的东西!”

这些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朱标的心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终于懂了。

彻彻底底地懂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道理之争!

这是你死我活的存亡之战!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遍体生寒!

他猛然想起了父皇信中的那句话。

“一棵根都烂透了的树,就算枝叶再茂盛,风一吹,也就倒了!”

原来……

原来这棵树的根,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烂得如此触目惊心!

朱标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如血。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

“他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