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的秋风吹过邺城宫殿的飞檐，石勒在震天的山呼声中登上后赵皇位，将册立太子的诏书郑重交到石弘手中。年仅十七岁的石弘身着玄色冕服，腰间玉佩随着颤抖的身躯叮当作响，在群臣的注视下，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这位太子殿下更擅长抚琴吟诗，案头常年摆着《诗经》注疏，对于父亲征战四方的霸业，他唯有敬而远之。
且看那金銮殿上的中山王石虎，身披鎏金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阵阵冷光，仿佛那铠甲是由寒冰铸就一般。他腰间悬挂的螭纹剑，剑柄上的螭龙栩栩如生，隐隐透出血气，仿佛这把剑曾经饮过无数人的鲜血。
这位中山王石虎，可是身经百战的猛士。他的叔父，更是历经无数生死之战。想当年，襄国之战，他独自率领一军，大破王浚，威震天下；洛阳城外，他又生擒刘曜，立下赫赫战功。后赵的半壁江山，有多少是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换来的啊！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英雄，如今却要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俯首称臣？这让石虎如何能够接受？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那股愤怒和不甘都捏碎在手中。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太子位上的石弘，那眼神仿佛要将石弘生吞活剥。石弘在他的注视下，不禁有些瑟瑟发抖，他知道石虎的厉害，更知道石虎对他的不满。
石虎的喉间，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他猛地转身，宽大的披风如同旋风一般扫过，将几案上的青铜灯盏都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次日清晨，中书省的朱漆大门被铁甲军轰然撞开。徐光握着尚未写完的奏章，看着破门而入的虎狼之师，白发在秋风中凌乱翻飞。三日前他刚在石勒病榻前密奏：“中山王目露凶光，兵权在握久矣，宜早为之计……” 话音未落，石虎便捧着药碗踏入寝殿，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此刻，那些劝谏之语竟成催命符，铁链锁上手腕的瞬间，徐光望着程遐被拖出侍中府的方向，老泪纵横：“吾等今日之祸，乃社稷之祸也！”
程遐被投入诏狱的第七日，洛阳城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石虎踏着积雪走进牢房，皮靴碾碎地上的冰碴。程遐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脖颈处还留着刑讯的鞭痕。“程大人屡次谏言，说我有不臣之心？” 石虎抽出佩剑，剑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可曾想过，这把剑饮过多少胡人血，又将饮多少汉人血？” 剑锋刺入胸膛的瞬间，程遐死死咬住石虎的袍角，鲜血顺着玄色锦缎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开妖异的红梅。
这场血腥清洗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尚书令裴宪被贬为庶民，清晨被发现暴毙于官道旁；御史中丞李矩全家老小十七口，在深夜被屠戮殆尽。每当夜幕降临，邺城上空便回荡着凄厉的哭喊声，月光下的刑场血迹未干，新的囚徒又被押解而来。石弘站在东宫楼阁远眺，望着那片猩红的天际，颤抖着将《昭明文选》一页页撕碎，墨香混着血腥气，化作飘散的残页。
当最后一位支持者的头颅被悬挂在城楼上时，石虎抚摸着寒光凛冽的剑柄，望着巍峨的太极殿轻笑出声。宫墙外寒风呼啸，卷起满地枯叶，仿佛在为这场权力更迭奏响挽歌。而那个曾经温和儒雅的太子，此刻已在血腥的威压下，沦为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后赵的朝堂，正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