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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中国古代奇闻录 > 第5章 心灯燃尽济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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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赵三笑”的名声,如同夏日的野火,燃遍了齐鲁大地,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他成了百姓口耳相传中的传奇,那盏“良心灯”更是被赋予了斩奸邪、明冤屈的神力。然而,盛名之下,赵三笑却感到肩头的担子愈发沉重。

他从一个单纯的、快乐的卖货郎,不知不觉间,被推到了一个“守护者”的位置。人们遇到不平事,会想来求他主持公道;蒙受冤屈者,会盼望他能携灯而来。那盏灯,不仅照亮了世间的部分阴暗,也将他架在了道德的烈火上灼烤。

他依旧挑着货担走街串巷,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那笑容里,掺杂了越来越多的疲惫与力不从心。他的鬓角,白发愈发明显,如同寒冬提前降临在他的发间。而那盏桐油灯,光芒持续地黯淡下去,即便在深夜最黑暗的时刻,也只能散发出微弱得如同萤火般的光晕,灯油似乎也消耗得特别快。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时常感到心悸、气短,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影随形。黑衣老道“点灯需用心头血”的警示,如同命运的钟声,在他脑海中日益清晰。

就在这年盛夏,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雨席卷了山东。黄河水位暴涨,终于在一处薄弱地段决了口子。浑浊的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顷刻间淹没了下游的大片良田、村庄。无数百姓家园被毁,流离失所,挣扎在死亡线上。

济南府虽未被直接淹没,却也涌入了大量的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聚集在城墙根下、破庙之中,每日都有冻饿而死的尸体被抬出去。朝廷虽然下令赈灾,拨下了钱粮,但经过层层官吏的盘剥克扣,到了灾民手中,已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赵三笑看着眼前这人间惨状,只觉得心如刀绞。他那盏微弱的油灯,在面对如此庞大的人间悲剧时,显得那么无力。它无法驱散笼罩在灾民头上的死亡阴影,也无法照亮那些在暗处继续中饱私囊的蠹虫们黑透的心肝。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卖掉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事,连同这段时间攒下的所有积蓄,全部换成了糙米、杂粮。他在城隍庙前支起了一口大锅,每日天不亮就开始生火熬粥,免费施舍给灾民。

他的货郎营生早已停下,那副货担被他放在庙堂角落,上面挂着的油灯,日夜长明。他并非指望它再显什么神异,只是习惯使然,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然而,每当有负责发放官粮的胥吏,或者疑似与官府勾结、趁机抬高粮价的奸商靠近时,那盏本已微弱不堪的油灯,竟会挣扎着再次闪烁起来,焰色转为那种令人不安的青黑色,虽然光芒黯淡,却固执地指向那些蠹虫,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这微弱的警示,对于大局而言,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它每一次的闪烁,都在加速消耗着灯油,也加速消耗着赵三笑本已不多的“心血”。

他日夜不停地忙碌,亲自淘米、担水、烧火、分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与疲惫。他的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原本圆润的脸庞迅速消瘦下去,配合着那越来越多的白发,看上去竟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哪还有半分年轻人的朝气。

灾民们感念他的恩德,都恭敬地称他“赵善人”或“灯爷”。他们自发地帮他维持秩序,拾取柴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看着赵三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

这一天,赵三笑正颤巍巍地搅动着锅里的粥汤,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不得不停下,扶着锅台,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好一会儿,咳嗽才平息,他摊开捂嘴的手掌,掌心赫然有一抹刺眼的鲜红!

他默默地将手在粗布衣服上擦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正是曾在城中警示过他的那位黑衣老道。

老道看着赵三笑苍白如纸的脸色,又看了看角落里那盏焰如游丝、却仍在顽强燃烧的油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怜悯,有赞许,也有深深的惋惜。

“小友,你这灯,油尽灯枯之兆已现,你……又何苦如此执着?”老道的声音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

赵三笑抬起头,看着老道,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只是牵动了干裂的嘴角:“道长……灯油尽了,添就是了……只要还能买得到米,还能熬得动粥……”

老道缓缓摇头,目光如炬,似乎能直透他的心底:“痴儿!你可知此灯并非凡物,它所燃者,并非寻常灯油,而是持灯人的‘心头一点正气’,是性命本源!你先前屡次催动灯焰,照耀奸邪,已耗去大半。如今又在这悲苦之地,以自身残存的善念生机,滋养此灯,使其勉力维持一丝灵光,照见些许不平……这无异于剜心头肉,续灯中火!你之心血,已将燃尽矣!”

赵三笑身体晃了晃,扶着锅台才勉强站稳。老道的话,印证了他一直以来最深的恐惧与感受。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苦涩地道:“我知道……可是道长,您看他们……”他指向周围那些眼巴巴望着粥锅、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灾民,“我若熄了这灯,收了这粥,他们……他们怎么办?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老道长长叹息一声:“唉……福生无量天尊。你之心,可昭日月。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以一己之力,又能救得几人?又能照得几处阴暗?”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小玉瓶,递给赵三笑,“此乃‘养元丹’,或可为你延命数日。但终究……是杯水车薪。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道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赵三笑握着那尚带余温的玉瓶,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只有一片平静的悲凉。他倒出丹药服下,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点。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继续日复一日地施粥。灯焰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红点,不仔细看,几乎以为它已经灭了。而赵三笑的身体,也彻底垮了。他无法再亲自搅动粥锅,只能虚弱地坐在一旁,指挥着帮忙的灾民。

进入腊月,天气愈发寒冷。赵三笑终于一病不起,躺在了城隍庙后一间临时搭起的草棚里。那盏油灯,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红点,成了他生命最后的陪伴。

百姓们轮流前来照看他,送来熬得稀烂的米汤,眼中含着泪水。他们都知道,这位笑面货郎,这位不惜燃尽自身照亮他人的“灯爷”,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天空中飘下了细碎的雪花。

赵三笑处于弥留之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融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他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围在床前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他们脸上都带着悲戚。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盏被他放在枕边、焰心只剩下针尖大小一点微光的油灯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地伸出手,将油灯推向守在最近前的一位老街坊,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传……传给下一个……心里亮堂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手骤然垂落。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针尖大小的焰心,猛地跳动了三下,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与告别,随即,彻底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草棚内,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只有棚外,雪花落下的簌簌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祭灶的鞭炮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挽歌。

赵三笑,这位普通的货郎,不普通的持灯人,最终与他视若生命的“良心灯”一同,燃尽了自己,照亮了他人。

然而,灯虽灭,魂是否长存?那盏象征着良知与正义的灯,是否真的找到了下一个“心里亮堂”的传人?这一切,都随着那飘落的雪花,成为了一个待续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