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风带着潮气,吹得院角的桃树抽出了嫩红的芽。思砚蹲在石阶上,看两只燕子在檐下盘旋,翅膀掠过时带起一阵风,把晾在绳上的蓝布衫吹得晃晃悠悠。
“它们要在这儿做窝呢。”苏晚端着淘米水出来,往桃树根上浇,“去年这时候也来了一对,可惜下大雨把窝冲塌了,今年倒还记得回来。”
思砚仰着头,看燕子嘴里衔着泥和草,在房檐下的木梁上搭起个小小的弧度。“它们不怕人吗?”他问,手指着离燕巢不远的竹椅,“我们坐在这儿,它们会不会飞走?”
“燕子通人性,”来老先生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眯着眼笑,“知道这院里住着善人,才肯把家安在这儿。你外婆在时,总爱往窗台上撒小米,说燕子吃了,能多下几个蛋。”
林砚正劈着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咚咚”响,却没惊走檐下的燕子。“这窝搭得比去年牢实,”他直起身擦了把汗,“等会儿我找些软草来,垫在窝底下,省得被风吹散了。”
傍晚时,燕巢已经搭出了半个圆,像个倒扣的小碟子。思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看最后一抹夕阳落在燕巢上,把泥坯染成金红色。燕子夫妇停在窝边,头挨着头梳理羽毛,叽叽喳喳的,像在说悄悄话。
“它们在说什么呢?”思砚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大概是在商量明天该往窝里加些绒毛吧。”苏晚走过来,给他披上件薄外套,“天凉,别在院里待太久,当心着凉。”
夜里下起了小雨,思砚躺在床上,听见雨打窗棂的声音,总惦记着檐下的燕巢。“它们会不会淋雨?”他扒着窗户往外看,月光透过雨帘,能看见燕巢的轮廓,两只燕子缩在窝里,一动不动。
林砚听见动静,走进来摸了摸他的头:“放心,燕子的羽毛上有层油,不怕淋雨。再说那窝搭得严实,雨水渗不进去。”他指着窗外,“你看,窝底下我垫了层油纸,去年冲塌就是因为漏雨,今年早早就备着了。”
思砚这才看见,燕巢下方果然垂着块油纸,像个小小的伞,雨水顺着油纸边缘滴下来,在地上积出个小水洼。“林叔想得真周到。”他笑起来,眼里的担忧散了去。
过了几日,燕巢彻底搭好了,圆滚滚的,像个褐色的陶罐。思砚每天早上都要去看,数着燕子飞出去的次数,回来时嘴里有没有衔着虫子。“今天飞了八趟了,”他举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正字,“肯定是窝里有蛋了,它们在找吃的孵小鸟。”
来老先生的孙女挎着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采的荠菜。“我娘说,燕子孵蛋时不能吵,”她把荠菜放在石桌上,“不然它们会弃窝的。”她蹲在思砚旁边,一起仰着头看,“等小鸟孵出来,咱们就能听它们叽叽叫了。”
苏晚蒸了荠菜窝窝,热气腾腾的,带着股清香味。“吃了这个,春天就扎下根了。”她给思砚递了一个,“你外婆最爱吃荠菜馅的饺子,说咬一口,满嘴都是春天的味。”
思砚咬着窝窝,眼睛还瞟着檐下的燕巢。“等小鸟长大了,会不会跟着它们爹娘一起飞走?”他问。
“会飞,但明年还会回来的。”林砚坐在对面,手里编着个竹筐,“就像人一样,走得再远,也记着家里的窝。”
思砚没说话,只是看着燕巢。他想起外婆临走时说的话:“等燕子做窝,桃树开花,我就回来了。”现在燕子窝有了,桃树枝头也冒出了花苞,粉嘟嘟的,像藏着个小秘密。
夜里,思砚又听见了燕子的叫声,比平时尖细些,像在着急什么。他爬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燕子从窝里掉了下来,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起来,燕爸爸燕妈妈在它头顶盘旋,叫声里满是焦急。
“林叔!小燕子掉下来了!”思砚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砚赶紧拿着梯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小燕子捧起来。小家伙浑身绒毛,眼睛还没睁开,在他手心里微微发抖。“别怕,我送你回家。”林砚踩着梯子,把小燕子放回窝里,燕爸妈立刻飞过来,用翅膀护着它,对着林砚叽叽叫,像是在道谢。
思砚站在梯子下,拍着胸口笑:“它们安全了。”
林砚下来时,手里沾了些燕巢的泥。“这窝确实结实,”他说,“等秋天小燕子长大了,咱们就把窝加固一下,冬天不怕风雪,明年它们回来,就能直接住了。”
思砚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觉得这燕巢像个约定,和燕子的约定,和春天的约定,也和外婆的约定。等桃花开了,燕子孵出小鸟,那个念叨了无数次的身影,说不定就会推开院门,笑着说:“我回来了。”
檐下的燕子还在叽叽叫着,雨停了,月光重新照在燕巢上,像撒了层银粉。思砚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片去年的桃花瓣,是外婆临走时给他的,说等桃花再开,就用它泡水喝。
他盼着那一天快点来,盼着桃花瓣泡在水里,散出淡淡的香,盼着外婆坐在竹椅上,看燕子飞,听小鸟叫,说一句:“这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