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骚扰的怪物一波接着一波地来，守备力量紧缺，派出去探查消息的士兵和眷属折损率极高。
凌晨时分，琴在城头的血泊间挑拣许久，才勉强找到一个暂时还能站立的角落。
“优菈队长那边传了消息过来……”
“说。”
“好消息是，岗哨已经建立完毕，而坏消息是，”前来汇报的士兵深吸一口气，“岗哨观测到深渊怪物在高岭处空前聚集，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
“……”
哪怕这段时间一直被小股怪物骚扰、并没有遇到大部队，琴也不敢轻视深渊的力量。
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驻守战士，琴低声问：“那些失踪名单上的人……都没有消息么？”
“没有，”传讯者摇头道，“我们一直都有分出精力寻找，但是……”
“我明白了，你去吧。”
看着传讯者的身影渐渐远去，琴微微一叹。
算算时间，从战事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有几日没休息了。
城外的怪物一刻不停地狂啸……只要一闭上眼，无力反抗的恐慌便会席卷她的整个胸膛。
“姐、琴团长，”芭芭拉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来城墙这边送药，看到琴的模样，她担忧道，“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您的身体一定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琴摇了摇头，“大家都在努力，我身为代理团长，理应庇护蒙德的子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居于人后呢？”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给您煮一些缓和的药剂。”
芭芭拉离开的速度太快，琴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的身影便已经跑出去了七八米远。
可就在她下城墙之前……
“啊——！！！”
急促的尖叫伴随着警戒铃一同炸响。
蒙德城里的人们抬头望向天空，除却涌动的黑云，什么都看不到。
·
芭芭拉离开后不久，魈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摊开掌心……那里赫然躺着一片树叶，在昏暗的室内，它我行我素地发着幽幽的白光。
回忆随着它的出现徐徐展开——
【那双眼睛所映照的……究竟是怎样的光亮？】
还记得那是平息神墓事件、风王成功复活后的第二日。
风掠过神墓的残垣断壁，携着新生的草木气息与尚未散尽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迭卡拉庇安左侧的眼眸明亮，如光如昼。
银白的古树是神墓附近唯一的还活着的生灵，它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过往。站在树下，指尖抚过树皮上深刻的纹路时，迭卡拉庇安的动作不似君主在巡视疆土，反倒更像是一位诗人于岁月的碑铭前默读。
魈走近时脚步很轻，但烈风的主人早已有所察觉：“好久不见。”
魈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处停下，低下头颅：“迭卡拉庇安大人。”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风声穿过。这片曾埋葬神明、又见证神明归来的土地宁静非常，神与夜叉都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要如何将沉默打破，一叙他们未见的多年时光。
风声萧瑟，突然有一片银白色的树叶从树梢上飘落。
迭卡拉庇安总算是得到了谈话的契子，轻飘飘地接下了它，又附耳在树干处聆听片刻，莞尔道：“这样吗……我明白了。”
她向魈招了招手：“过来一下，我们有东西要送给你。”
魈依言上前。
风更轻柔了些，环绕着古树，仿佛母亲在哼唱呵护婴孩的摇篮曲。
迭卡拉庇安将那片银白的树叶托在掌心，递到魈的面前。
那叶片脉络清晰、形貌美丽，似凝结的泪滴，又好像银色的月华。
“拿着吧，”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这是它，也是我的心意。这片树叶没什么别的作用，却是个不错的纪念品。”
魈恭敬地接过。树叶触感微凉，轻薄得几乎没有重量，与他惯常接触的武器的沉重感截然不同。他仔细感受，叶片上果然没有任何元素力的波动，也并无蕴藏什么强大的力量或讯息，的确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
魈不明白迭卡拉庇安和古树将叶片赠予自己的深意，但还是由衷地向一神一树道了谢，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逗得迭卡拉庇安一笑，她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么？”
“是临时起意么？”
迭卡拉庇安的脱线在蒙德高层之中不是秘密，回想起她那些拟人的辉煌战绩，魈嘴角微微抽搐：“和啃栏杆、滚雪地、推卸公务，还有给下属拉……拉皮条相比，赠送一片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哎呀呀，”迭卡拉庇安笑得愈发愉悦，左侧眼眸的光芒都闪烁了几下，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没想到我的小小‘癖好’竟然被你知道了……可恶，为了维护我的形象，只能把你灭口啦！”
魈无言地用那双澄澈的金眸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用眼神问她：您还有形象这种东西么？
……当然没有。
这对许久未见的友人相视片刻，最终同时大笑出声。迭卡拉庇安在笑岔气之前摆了摆手，连声道：“好吧好吧，我认输。接下来是正事时间——”
她轻轻在树叶的经脉之上一点，指尖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那银白的叶片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灵性，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发出极轻微的、如同风拂过琴弦般的嗡鸣。
“这片叶子确实普通，但它所承载的，远不止是它自身的生命。”
随着她的话语，叶片上那些清晰的脉络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淌出柔和的光晕，那光芒如同月下溪流潺潺汇聚。
魈渐渐看见了看见了这棵银白古树在久远过去的模样，它原本只是一棵普通的小树，阳光透过它茂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夜露凝结在它的叶片，照出的夜空缀满星辰。
他看着它成长、摧折，而后在神明与挚友的期待之下重生，又在风雪中静立数千年。它的记忆与蒙德的命运交织，年轮里刻录着比史书更悠长的时光。
“……好奇妙的感觉，”魈轻声道，“明明只是一片树叶——”
“这就是记忆的魅力，”迭卡拉庇安轻笑，“记忆是地上的生灵独有的珍宝，是连深渊也无法完全复刻的灵魂印记。你看，这片树叶记住了阳光的温度，铭刻风雪的刺骨，又被我亲自送给了你。正是这些经历，定义了它为何是它，而非其他任何一片叶子。”
“大可放心，就算是被复制抽取、学习模仿，这份记忆也不会易主。反倒是那些打算对记忆动手动脚的家伙……嗯哼。”
拍了拍他的肩，无尽的微光在她的左眼中流转，青空比头顶的星月更亮。
“在我的眼中，未来如同被浓雾笼罩的航路，”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残存的焦土和依然顽强挺立的古树，“深渊的潮水正在上涨，这是提瓦特无法回避的命运。但潮水总会褪去……”
“我们一定能迎来……属于所有人的曙光。”
而此时此刻，魈亦握紧了树叶。
他屏息从治疗室内离开，果然看到一个类似他的身影渐渐从外面漆黑的物质之中成型……另一个“魈”有着与他完全相同的容貌，手中甚至凝聚出了一柄与和璞鸢别无二致的武器。
“别想离开这里，”他舔了舔嘴角，目光贪婪而狂妄，“你唯一的宿命，就是融入我们——”
而魈却是一笑。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学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