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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1075章 西疆的风(2018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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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西疆的风(2018年3月20日)

三月的西疆,风是干燥而锋利的刀子,刮过裸露的戈壁,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越野车在通往帕米尔高原边缘一个小县城的简易公路上颠簸前行,车窗外,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黄色调,只有远处连绵的雪峰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像沉默的守护者。

李玄策坐在后座,目光沉静地掠过窗外粗粝的风景。他此行并非公务巡视,而是以国家战略和地球发展战略智囊团首席顾问的身份,进行一次深度调研。西疆,这片广袤而敏感的土地,其稳定、生态与人心,牵动着国家深远的神经。

副驾上,秘书小陈低声汇报着即将抵达的县情。李玄策微微颔首,心思却飘得更远。他想起临行前方清墨的叮嘱:“西疆风大,带好护喉的药,记得多喝水。”也想起出发前夜,书房里,儿子李天枢突然指着地图上这片区域说:“爸爸,那里的风…颜色有点杂,黄沙里混着一点绿,还有…一点点红,像没擦干净的血迹。”孩子眼中的世界,总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预兆。

车在一处新栽不久的防护林带旁停下。风立刻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几排稚嫩的沙枣树和红柳在风沙中顽强地挺立着,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细弱的树干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却又倔强地不肯倒下。

李玄策推门下车,没有理会秘书递来的大衣,径直走向林带边缘。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深深插入沙土之中,捻起一撮。沙土干燥松散,几乎没有什么粘性,迅速从指缝间流泻。“土太薄,太瘦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这片土地说话。

一位脸庞被高原阳光和风沙刻满深沟的老牧民,裹着厚重的羊皮袄,牵着几头同样显得风尘仆仆的牦牛,在不远处好奇地观望。李玄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微笑着朝老牧民走去。他的笑容平和,没有丝毫高位者的疏离。

“老人家,这林子,能活下来吗?”李玄策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老牧民眯着眼打量他,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那些在风沙中摇曳的小树苗,又指了指远处光秃秃的沙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回答:“难!难得很!但种下了,总比没种强。沙子少了些,风也没那么咬人了。以前啊,春天一场风,草场就黄一半。”他浑浊的眼睛里,有对风沙的无奈,也有对这点点绿色的珍视。

“是啊,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李玄策看着眼前挣扎求生的绿色,目光深邃,“这绿水青山,是咱们的命根子,是留给子孙的饭碗。不能光看着眼前开矿修路那点热乎劲儿,把根刨了。”这话,既是对老牧民说,也是对自己说,更是对这片土地上所有渴望发展的人说。绿水青山,不仅是生态屏障,更是凝聚人心的家园象征。他抓起一把沙土,感受着那粗糙而贫瘠的质感,轻声道:“这土,得像养孩子一样养。急不得。”

老牧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命根子”、“子孙饭碗”这些朴实的词,他听进去了,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干部同志,你是明白人!”

傍晚,县政府安排了一场小范围的篝火晚会,就在县城边上背风的山坳里。几堆篝火熊熊燃烧,驱散着高原夜间的寒意。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周围几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庞——他们是本地的少数民族青年代表,有柯尔克孜族的小伙子,也有塔吉克族的姑娘。

李玄策拒绝了坐在主位,随意地坐在铺着毡毯的地上,靠近一堆篝火。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县里陪同的干部显得有些局促,他却摆摆手,示意大家随意。

“别拘束,今天没有领导,只有想听听大家心里话的老李。”他拿起一串滋滋冒油的烤羊肉,咬了一口,“嗯,地道!比我在京城吃的强多了!”爽朗的笑声顿时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一个名叫艾尼瓦尔、有着深邃眼窝的柯尔克孜族小伙子,抱着热瓦甫(柯尔克孜族弹拨乐器)首先开口,声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激越:“李顾问,我们不怕吃苦!就想问问,家乡除了放牧、种树,还能干啥?我们想学技术,想把家乡的牦牛肉干、手工地毯卖出去,卖到全国,卖到‘一带一路’上那些国家去!可路太远,信息也不通……”

一个叫古丽娜扎的塔吉克族姑娘,大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羞涩却坚定地补充:“还有,我们这里天蓝,雪峰美,夏天草场绿得像毯子。外面的人都说西疆危险,不敢来。其实我们特别欢迎大家来做客!我们想搞旅游,想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真实的家,看看我们的歌舞,尝尝我们的奶茶!可…可名声不好,没人来。”她的话语里,带着委屈和不甘。

李玄策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火光在他专注的眼中跳动。等他们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肉串,拍了拍手。“艾尼瓦尔,古丽娜扎,你们说得太好了!有想法,有志气!”他的肯定让两个年轻人眼睛更亮了。“技术培训,打开销路,发展旅游,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路子!绿水青山,蓝天白云,雪山草原,还有你们热情好客的心,都是咱们西疆独一无二的‘金山银山’,比地底下埋的矿还宝贵!”

他环视着围坐在篝火旁的年轻面孔,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名声的问题,是暂时的。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团结一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环境守护好,把真诚的心捧出来。人心通了,误解的坚冰自然会融化。国家在大力支持边疆建设,‘一带一路’就是最好的桥梁!你们学好普通话,学好技术,练好本领,把咱们的特色产品做精,把旅游服务做好,让每一个来的人,都带着满意和感动回去。口碑,是最好的广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青年们异口同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激起小小的回响,篝火似乎也因这热情而燃烧得更旺了。艾尼瓦尔激动地拨动了热瓦甫的琴弦,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出来。古丽娜扎和其他姑娘们相视一笑,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身体,火光勾勒出她们优美的剪影。李玄策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发自内心的笑容,比任何官方的承诺都更能温暖人心。

晚会气氛正浓,一个年轻的县干部急匆匆地走到李玄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脸色有些紧张。李玄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对大家歉然一笑:“有点小事,我去去就回。”

离篝火稍远的一个临时帐篷里,气氛有些凝滞。一个穿着传统服饰、脸色涨红的柯尔克孜族大叔,正激动地对着一位汉族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嚷嚷着,柯尔克孜语又快又急,夹杂着手势。那位干部一脸无奈和委屈,试图解释,语言却成了障碍,急得额头冒汗。旁边站着几位当地民族干部,试图劝解,效果甚微。

原来是为了草场划分。这位大叔(名叫吐尔逊)认为新划定的界限偏袒了邻近的汉族村落,侵占了他家祖辈放牧的草场,而负责具体勘界的这位汉族干部(姓张)坚持是按图作业,绝无私心。沟通不畅加上吐尔逊情绪激动,眼看就要演变成族群对立的导火索。

李玄策走进帐篷,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他沉稳的气场让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吐尔逊也暂时停下了激动的话语,疑惑地看着这位气度不凡的陌生人。

李玄策走到吐尔逊面前,没有找翻译,而是直接用平缓而清晰的汉语说:“大叔,我是从京城来的老李。别急,有事慢慢说,道理越辩越明。你心里的疙瘩,说出来,我听着。”他目光坦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吐尔逊愣了一下,看看旁边懂汉语的熟人,又看看李玄策。或许是李玄策眼神中的平和与尊重打动了他,他喘了几口粗气,努力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夹杂着手势,断断续续地讲起来。大意是地图上一条重要的溪流标记位置不对,导致界限偏移,他认为张家村多占了水草丰美的地方。

李玄策耐心听完,转头看向那位张干部:“小张同志,吐尔逊大叔说的问题,关于那条溪流的位置,地图上标注是否精确?实地勘测时有没有发现出入?”

张干部赶紧解释:“李顾问,地图是新的卫星图!我们实地也走了几遍,溪流改道确实有一点,但影响范围很小,我们完全是按最新测绘结果……”

李玄策抬手止住他,目光再次转向吐尔逊:“大叔,我明白了。地图是人画的,河流也会自己改道。咱们解决问题,不能光对着纸上的线,得回到地上,对着真正的山和水,对吧?”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这样,明天一早,天一亮,我们一起去现场。你,小张,还有县里管民政、测绘的同志,都去。带上地图,也带上你们的眼睛和心。咱们在草场上,对着太阳神(当地信仰),把这条线重新走一遍,量一遍,说清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老李做见证。你看行不行?”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提出了一个基于事实、回归现场、共同参与的解决方案,并且巧妙地提到了当地信仰(太阳神),以示公正。吐尔逊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眼中的怒火被犹疑取代。他看了看李玄策坦荡的眼睛,又看看旁边紧张的张干部,最终点了点头,用柯尔克孜语嘟囔了一句什么(旁边人翻译:他说“好,听你的”)。

李玄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吐尔逊厚实的肩膀:“好!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大家围着火堆,唱唱歌,跳跳舞,把不痛快都让这西疆的风吹走。明天太阳底下,咱们再论个分明。”他转身对张干部和县里干部说,“沟通要耐心,更要细致。地图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和而不同’,不是没有矛盾,而是找到化解矛盾、共同发展的路。” 这最后一句,既是对眼前事的总结,也蕴含着他对边疆治理的深邃智慧。

帐篷里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吐尔逊虽然还有点别扭,但不再激动。张干部也松了口气,看向李玄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当李玄策重新回到篝火旁时,夜已深。高原的夜空,仿佛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丝绒,上面缀满了钻石般的星辰,密密麻麻,璀璨得惊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篝火的光芒在这样浩瀚的星空下,显得温暖而渺小。

晚会接近尾声,青年们还在轻声哼唱着旋律悠长的民歌。李天枢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李玄策身边,他安静地依偎在父亲身旁,小脑袋靠在李玄策的手臂上,仰望着星空,黑葡萄似的眼睛映照着漫天的星辉,显得格外明亮和深邃。

“爸爸,”李天枢忽然伸出小手指向深邃天幕的一角,那里有几颗星星异常明亮,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你看那几颗星星……它们的光,和别的不一样。特别亮,特别干净,像……像妈妈刚洗过的蓝宝石。”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却又仿佛感知到了星辰某种不为人知的韵律,“它们好像在说话……用一种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李玄策顺着儿子的小手望去,那几颗星在无垠的宇宙中静静闪耀。他搂紧了儿子小小的肩膀,感受着孩子身上传来的温热和那份奇异的敏锐。篝火的暖意,星空的浩瀚,西疆粗粝的风,还有怀中这能感知星辰絮语的孩子……这一切交织在一起。

他低下头,轻声在李天枢耳边说:“是啊,天枢看得真清楚。它们很亮,很干净。就像人心,也要像这星光一样,干净、明亮,无论地上有多少风沙。” 这既是对儿子的回应,也是他此刻最深的感悟。外部的绿水青山需要守护,而人心的绿水青山——那份纯粹、正直与光明的信念,才是抵御一切风沙、照亮前行之路的根本。尤其是在这片广袤而重要的土地上,人心的澄澈,是民族团结、边疆稳固最深沉的力量。

篝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悠远的歌声仿佛融入了星光,在这片古老而辽阔的土地上轻轻飘荡。夜风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拂过防护林带,新生的枝叶在黑暗中发出细微而坚韧的摩挲声,仿佛在与星空下的私语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