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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732章 桃夭劫(2013.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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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桃夭劫(2013.3.27)

京城,国安部地脉监测中心。

警报灯无声地旋转着,将幽蓝的光斑泼洒在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屏幕中央,代表全国疫情动态的实时热力图,正被一片迅速蔓延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侵蚀。那红色像某种活物的血管网络,正贪婪地吞噬着代表健康的浅绿色区域。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在屏幕边缘疯狂跳动:确诊数、疑似数、隔离数……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无数家庭的惊惶与煎熬。

李玄策站在屏幕前,像一尊凝固的石像。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简报,纸张边缘被他无意识攥出的褶皱深如刀刻。简报标题刺目:《沪市报告首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纸面,穿透了屏幕上蔓延的暗红,死死锁定在监测中心角落。

那里,一张特制的儿童椅上空无一人。椅子上方悬挂着一幅画——正是李天枢几天前留下的那幅“病鹤啄食电子芯片”的涂鸦。此刻,画中那只羽毛凌乱、眼神呆滞的病鹤,在幽蓝的警报光下,竟显得无比狰狞。

“主任!301急电!” 一名年轻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变调的急促,打破了死寂,“天枢…天枢在隔离病房突然高烧惊厥!体温41.5!嘴里…嘴里一直重复喊着什么!”

李玄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喊什么?”

“‘鹤吃芯片’!是‘鹤吃芯片’!”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医生说他意识完全不清,但那四个字,喊得异常清晰!”

鹤吃芯片!

李玄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不仅是预警,这更是最残酷的证实!敌人利用的媒介,不仅是禽鸟,更是信息!病毒在侵蚀生命的同时,也在攻击国家防疫的神经中枢!

“念墨!” 李玄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锁定所有异常数据流!尤其是…儿童健康信息数据库!”

沪市,浦东新区某老旧小区。

三月的江南,本该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时节。一场淅淅沥沥、带着料峭寒意的春雨,却将这座国际都市的角落浸泡得灰暗而粘腻。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生活垃圾隐隐发酵的酸腐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稀释了的消毒水气息。

筒子楼昏暗逼仄的楼道里,王秀芹像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她怀里紧紧搂着张小辉。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祥的紫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艰难、刺耳的“嘶嘶”声,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耗尽所有力气。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医生…求求您…再给看看吧…” 王秀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站在几步开外、戴着口罩、神情冷漠的社区医生,“就是发烧…咳嗽…喘不上气…以前他哮喘犯的时候也这样…不是…一定不是那个病…”

社区医生皱着眉,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公式化的疏离:“阿婆,症状高度疑似!已经上报疾控了!救护车马上就到!现在必须隔离!你抱着他也没用!赶紧回家等通知!别在这儿传染别人!” 他的目光扫过张小辉青紫的嘴唇和艰难的呼吸,语气更加生硬,“还有,把口罩戴好!你自己不要命,也别害了街坊邻居!”

“不…不是的…小辉就是感冒…是被他爸妈吓得…” 王秀芹徒劳地辩解着,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肆意流淌。她徒劳地用袖子去擦张小辉额头的冷汗,又慌乱地去摸他滚烫的小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一点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道上方传来。张桂芬和王德贵急匆匆地冲了下来,两人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两双写满惊恐和算计的眼睛。张桂芬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医生!医生!确诊了吗?是不是那个…那个瘟鸡病?” 张桂芬的声音隔着口罩,又尖又利,像刀子一样刮过王秀芹的耳膜。她看也没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外孙和绝望的亲家母,只死死盯着医生。

医生不耐烦地点头:“高度疑似!等疾控中心复核!你们是家属?正好!孩子外婆情绪太激动!你们快把人劝回去等消息!别妨碍我们工作!”

“高度疑似?!” 王德贵倒抽一口凉气,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张桂芬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完了!完了!真是那个病!传染的!要死人的!快走!桂芬!我们快走!离开这儿!”

张桂芬的脸瞬间煞白,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狠厉取代。她猛地甩开王德贵的手,几步冲到王秀芹面前,肥胖的身体带着一股风。

“听见没?瘟鸡病!传染的!” 她尖叫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你还抱着他干什么?想害死我们吗?放手!你给我放手!” 她竟然伸出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粗暴地去掰王秀芹死死搂着张小辉的手臂!

“你干什么?!他是你外孙!” 王秀芹像护崽的母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抱住怀里滚烫的孩子,目眦欲裂地瞪着张桂芬!

“外孙?呸!” 张桂芬啐了一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他就是个讨债鬼!扫把星!克死了爹妈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克我们?滚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王秀芹本就心力交瘁,猝不及防之下,抱着孩子被推得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就在她眩晕的瞬间,张桂芬如同抢食的野狗,一把将张小辉从她怀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孩子软绵绵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扯离外婆的怀抱,喉咙里发出濒死般微弱痛苦的呜咽。

“小辉——!” 王秀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要扑过去。

“拿着!” 张桂芬却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从鼓囊囊的旅行袋里掏出一沓捆扎的、崭新的百元钞票,看也不看,狠狠砸在王秀芹脸上!“医药费!买棺材都够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们!晦气!”

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钞票,像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砸在王秀芹布满泪水和汗水的脸上、身上,有几张甚至掉进了旁边积着污水的坑洼里。那刺目的红色,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张桂芬和王德贵看也没看地上的祖孙俩,像躲避瘟疫一样,拎着旅行袋,头也不回地冲进蒙蒙雨幕,消失在筒子楼狭窄的出口,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压抑的雨幕。

王秀芹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怀里空了。脸上被钞票砸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她看着地上散落的、沾了泥水和痰迹的钞票,又看看蜷缩在几步之外墙角、因为哮喘和惊恐而剧烈抽搐、几乎窒息的张小辉,一种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药!小辉的哮喘药!那个蓝色的吸入器!

她猛地想起,在法院台阶上滚落的吸入器,后来被她捡回来一直小心收着!刚才被张桂芬推搡拉扯,她贴身的口袋…口袋被扯破了!

王秀芹像疯了一样,双手颤抖着在自己身上摸索。没有!口袋里空空如也!那救命的吸入器不见了!

巨大的惊恐瞬间压倒了绝望!她连滚爬爬地扑向刚才被张桂芬推倒的地方,像一只绝望的母兽,在昏暗潮湿的楼道地面上疯狂地摸索、寻找!指甲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很快渗出血丝。她扒开散落的垃圾,一个烟头,一个揉烂的纸团,一块发霉的果皮…

没有!都没有!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催命的符咒。

小辉的喘息声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小脸已经由红转青紫…

吸入器!吸入器在哪里?!

王秀芹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向楼道尽头那个散发着酸腐恶臭的、敞着盖的绿色大垃圾桶!那是整栋楼的生活垃圾汇集处!刚才的拉扯推搡…会不会…掉进去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凉!但看着墙角外孙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决绝瞬间攫住了她!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巨大的垃圾桶!

恶臭扑面而来!腐烂的菜叶、沾着污秽的卫生纸、发馊的剩饭残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景象冲击着她的感官。王秀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她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桶里,双手像挖掘机一样,不顾一切地在肮脏黏腻的垃圾中疯狂翻找、掏挖!她的白发散乱,沾满了污秽,脸上、手上被尖锐的垃圾划出一道道血痕,混合着污泥和泪水,狼狈不堪。

“在哪里…在哪里…小辉的命…吸吸…药…” 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声音哽咽破碎,每一次掏挖都用尽全力,仿佛在挖掘自己外孙最后的生机。

突然!

指尖触到一个熟悉的、硬硬的塑料外壳!

找到了!

王秀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沾满粘稠污物的蓝色哮喘吸入器从垃圾深处拽了出来!如同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

吸入器的喷嘴,被一团湿漉漉、沾着暗红色可疑污迹的废弃纸巾死死堵住了!那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

“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嚎从王秀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握着这被污秽堵塞的救命药,看着墙角气息奄奄的外孙,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她撕碎!

救护车刺耳的刹车声在楼下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冲上楼梯。

王秀芹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旁。她颤抖着,下意识地从自己同样肮脏不堪的衣襟里,摸出那块一直贴身藏着的、绣着褪色并蒂莲的旧手帕。手帕上,还残留着之前她咳血时留下的点点暗褐色痕迹。

她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干净的念想,又像是某种绝望中的本能,用这块染着自己血渍的旧手帕,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去包裹那个同样沾着不明污血和秽物、堵住了儿子生路的吸入器喷嘴。

冰冷的春雨,依旧无声地飘洒着,穿过筒子楼敞开的楼道口,落在她花白的、沾满污秽的头发上,落在她紧握着染血手帕和肮脏吸入器的手上。

桃夭时节,劫难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