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727章 寒食帖(2013.2.25)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727章 寒食帖(2013.2.25)

西疆,喀什噶尔,大巴扎。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百年老桑树的虬枝,在艾德莱斯绸铺就的斑斓地面上投下金与影的迷宫。空气里浮动着烤馕的焦香、孜然羊肉的浓郁,还有若有若无的、被风揉碎的古老歌谣。吐尼沙汗老人盘腿坐在自家小小的丝绸铺子前,一架老旧的木制织机便是她全部的世界。银白的发丝从枣红色头巾边缘悄悄溜出,映衬着她沟壑纵横却异常专注的脸庞。梭子在她枯瘦而灵巧的手指间穿梭,每一次引纬,每一次打紧,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金线与翠线在经纬间碰撞、交融,渐渐显露出繁复得令人眼晕的石榴花图案。

几个戴着小花帽、穿着普通夹克的男子在斜对面的馕坑边低声交谈,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吐尼沙汗的铺子。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络腮胡,慢条斯理地掰开刚出炉的热馕,指尖带着不经意的力道,捻起几粒芝麻,轻轻按在馕饼边缘凹陷的纹路上——三粒芝麻,一粒被特意碾碎,形成微妙的“○●○”排列。他啃了一口馕,咀嚼的动作掩盖了唇齿间细微的翕动:“寒食将至,花儿该开了。”同伴们心领神会,眼神掠过吐尼沙汗,又迅速移开,像掠过一片无足轻重的尘埃。

不远处的二层土楼窗口,厚重的羊毛毯被掀起一角。李玄策的身影隐在楼内的幽暗里,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喧嚣的市声,精准地锁定在络腮胡按芝麻的手指动作,以及吐尼沙汗织机前那看似专注、实则每一次梭子引动都微妙偏离常态的轨迹上。他手中的军用平板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后方技术组传来的实时分析图:吐尼沙汗梭子轨迹在电子地图上留下的隐形坐标点,正与络腮胡馕饼上“○●○”的芝麻密码叠加,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红点——喀什噶尔老城中心广场,三月八日。

“‘鬼乐频’……”李玄策的声音低沉,仿佛自语,又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千年前沈括笔下的记载对话。平板屏幕一角,方清墨团队从十二木卡姆现场录音中分离出的奇异谐波图谱正疯狂闪烁,那图谱的诡异波动,竟与《梦溪笔谈》残卷中描述的某种扰乱心神的“鬼乐”频率惊人吻合。“声波武器…伪装在千年乐魂之下。”他眼神骤然锐利,指尖重重敲在屏幕那个红点上,“目标,妇女节集会。通知‘鹰笛’,行动预案‘高山流水’,启动!”千里之外,南方小城省档案馆。

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防虫药粉和淡淡霉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王秀芹。高大的铁质档案柜像沉默的巨人,排列成幽深的峡谷,只有头顶几盏惨白的节能灯管投下毫无温度的光。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指尖隔着衣袋,紧紧攥住口袋里那枚冰凉的青铜怀表。表盖内侧那行陌生的德文刻痕,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烫着她的掌心。

“同志,您确定是查1983年8月23号,江汉船厂的那份事故报告?”戴着老花镜的档案馆管理员,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太太,从厚重的登记簿上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扫过王秀芹苍白的脸和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是…是的。”王秀芹的声音有些发紧,干涩的喉咙吞咽了一下,“麻烦您了。”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无比僵硬。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隐隐的闷痛。这痛,不知是未愈的病根,还是那沉甸甸压了三十年的谜团所带来的窒息感。

老太太没再多问,转身走向档案柜深处。铁质柜门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室里反复回荡,敲打着王秀芹紧绷的神经。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管理员缓慢翻找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时光的封条。窗外,早春的细雨无声地飘洒,在蒙尘的玻璃上蜿蜒出冰冷的痕迹。

终于,老太太捧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卷宗盒走了回来,盒盖上用褪色的墨迹标着“江汉船厂·1983·重大事故(一)”。尘埃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在惨白的光束里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被惊扰。王秀芹的呼吸骤然屏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看着老太太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取出里面一叠用牛皮纸绳捆扎、边缘已泛黄卷曲的文件。

老太太的手指枯瘦而稳,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些脆弱的纸张。油印的表格,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手写的证言笔录……历史带着呛人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王秀芹的目光死死钉在翻动的页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她看到了“爆炸现场示意图”上狰狞的裂痕,看到了“遇难者初步名单”那密密麻麻的铅字……每一行名字掠过,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缓慢地切割。

突然,老太太翻页的手指顿住了。她微微蹙起眉头,将那份油印的、盖着猩红船厂印章的《事故遇难及失踪人员最终确认名单》稍稍凑近了昏黄的老花镜片。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确认某个名字。

“李…长…庚?”老太太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王秀芹,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同志,你确定你丈夫李长庚是在这次事故里…失踪的?”她的声音在冰冷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锐利。

王秀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了。她猛地站起身,带得身下的旧木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您…您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想要看清那份名单。

老太太将名单轻轻推到王秀芹面前,枯瘦的食指用力点在其中一行字上。那行字迹在泛黄的纸张上显得格外刺目:

失踪人员(经反复核查,无确切死亡证明):

张建军(焊工), 王志强(起重工)…

名单在此处结束,下面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李长庚”三个字!

王秀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她死死盯着那一片空白,仿佛要将那纸张烧穿。三十年的悲伤、怨恨、被抛弃的屈辱、午夜梦回时冰冷的绝望……在这一瞬间被这残酷的空白击得粉碎!她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档案柜铁皮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手中的旧布袋滑落在地,那枚青铜怀表“哐当”一声跌了出来,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打着旋儿,表盖弹开,露出内里那行冰冷的德文刻痕,在惨白灯光下幽幽反光。

档案馆窗外,早春的细雨依旧无声地飘着,寒意丝丝缕缕,悄然渗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