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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青鸟·折翼 (6月20日)

六月二十日,首都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像是天河决了口,粗重的雨鞭猛烈抽打着国安部大楼厚重的玻璃幕墙。水痕在冰冷的玻璃上恣意横流,将窗外的霓虹与车灯扭曲成一片混沌迷离的光晕,映得李玄策肃立在窗前的侧脸忽明忽暗。桌上那盏孤灯的光晕,勉强圈住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指尖下意识地划过桌面冰凉的金属边缘,一丝尖锐的凉意渗入皮肉。念墨……她此刻应该安稳地在祖父李长庚那间恒温恒湿、层层防护的实验室里吧?这念头,成了这沉重雨夜唯一能汲取的微温。

“笃笃笃!”

敲门声急促如鼓点,在雨声的宏大背景里显得格外刺耳。秘书小赵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厚重的木门,带着一身门外湿冷的寒气和水汽,手里紧攥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张边缘都被他捏得起了皱褶。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声音紧绷得有些变调:“部长!紧急情况!燕北大学,‘青鸾’实验室…秦青枫博士…出事了!”

“青枫?”李玄策霍然转身,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钢针,瞬间刺透了他所有的疲惫。秦青枫,燕北大学材料学院的明星教授,年仅三十二岁,在新能源储能材料的瓶颈领域刚刚取得革命性的突破性进展,被誉为未来十年该领域的执牛耳者,内部代号“青鸟”——象征着希望与引领未来的高度。李玄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住小赵手中那份薄纸:“说清楚!什么情况?”

“实验室…实验室半小时前发生严重意外!初步…初步校方和赶到的警方通报,是…是实验气体不明原因泄漏,叠加超导磁体阵列突发过载崩溃…秦博士…当场殉职!”小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沾着冰冷的雨水和沉重的噩耗。

“殉职?”李玄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大地的震动。他一把抓过那份还带着湿气的报告,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些冰冷的官方措辞:“气体泄漏…设备故障…意外殉职…” 每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意识。秦青枫,这颗冉冉升起的科技新星,他的价值,他的突破,他承载着国家在新能源领域弯道超车的关键希望!这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可以掩盖?

“嗡——”

几乎就在报告递到李玄策手中的同一秒,他西装内袋里,那部专用于“灵异事务局”最高级别紧急联络的微型加密手机,发出了持续而沉闷的低频震动。这震动不同于寻常电话,更像某种危险的预兆直接敲打在他的肋骨上。

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窗外冰冷的暴雨更甚。他迅速掏出那部特制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卍”字符号——这是“灵异事务局”最高等级事件、确认存在超常能量介入的绝对警报!

他拇指用力划过屏幕,电话接通,甚至无需他开口,一个被电流和极度紧张撕扯得变了形的声音,已经穿透听筒,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感,狠狠撞进他的耳膜:

“部长!燕北大学,‘青鸾’实验室!现场…现场残留能量图谱…确认!确认存在‘意识抹除’特征!能量峰值…峰值远超阈值!这不是意外!重复!这绝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目标明确!手段…手段极其阴毒!请求最高指令!!” 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直面非人恐怖的战栗。

“意识…抹除?!”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李玄策的心脏。报告上“气体泄漏”、“设备故障”的冰冷字眼,瞬间被这四个字渲染成一张狰狞而讽刺的假面!一股狂暴的怒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灼烧着每一根神经。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手机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手背青筋暴凸如虬龙,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

“哗啦——!”

另一只手中的那份“意外事故”初步报告,被他狠狠掼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纸页纷飞散落,像一群被惊起的惨白蝴蝶。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沉重的实木桌面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备车!去燕北大学!通知‘灵异局’现场封锁组,最高级别!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命令‘破网’行动组,所有待命人员,十分钟内,目标:‘青鸾’实验室!” 李玄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裹着铁,带着碾碎一切伪装的决绝杀意。他猛地扯开身上笔挺的西装外套,动作间带起一股凌厉的风,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身影在惨白顶灯的照射下,如同一柄骤然出鞘、渴饮鲜血的寒刃,杀气凛冽,直欲破开这倾城的雨幕。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汁般翻滚的浓云,紧随其后的惊雷在楼宇间狂暴地炸响,震得整座大楼都在微微颤抖。那瞬间的光明,清晰地映亮了李玄策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以及那怒火深处,一丝为英才凋零、为国器受损而生的锥心刺骨的痛楚。

---

“青鸾”实验室厚重的防爆门被特殊液压装置强行顶开,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一股混杂着臭氧烧焦的刺鼻气味、有机溶剂挥发后的甜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仿佛金属被强酸腐蚀后又混入了血腥的怪异味道,猛地从门内汹涌扑出,狠狠撞在门口严阵以待的众人脸上。这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拳头,让几个经验稍浅的现场调查员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玄策面无表情,第一个踏入了这片狼藉的死亡之地。他身后的特勤队员立刻扇形散开,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利剑,刺破实验室深处翻滚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白色烟雾。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烟雾中无力地晕染开,勉强勾勒出这个曾经代表着尖端科技与无限希望的空间,此刻却沦为地狱的景象。

目光所及,一片触目惊心的毁灭。昂贵的复合超导线圈像被无形巨手揉搓过的废铜烂铁,扭曲断裂,闪烁着不祥的幽蓝电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高强度有机玻璃防护罩被炸得粉碎,棱角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铺满了昂贵仪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和地面。地面流淌着深色的、粘稠的不明液体,在应急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的焦糊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金属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实验室的核心区域,更是重灾区。一台足有两人高的圆柱形高能粒子溅射沉积设备,厚重的不锈钢外壳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由内向外撕裂、翻卷,露出里面烧得焦黑一片的精密结构和管线,如同被开膛破肚的巨兽残骸。焦痕和融化的金属泪痕遍布其狰狞的伤口。就在这“巨兽”尸骸旁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人形的轮廓,静静地俯卧在冰冷的、布满碎玻璃和焦痕的复合地板上。他穿着实验室标准的白色防护服,但那身防护服如今已变成了一幅斑驳的、被深褐色污迹浸透的恐怖画卷,后背位置甚至有大片焦糊的破口。一只手臂向前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五指却僵硬地张开,凝固在绝望的瞬间。几缕未被防护帽完全覆盖的黑色发丝,凌乱地粘在布满污迹的颈侧,透出一种生命骤然凋零的凄凉。

那就是秦青枫。代号“青鸟”。曾经意气风发,站在材料科学最前沿的年轻巨擘。此刻,他的身体像一截被雷火劈倒的焦木,了无生气地匍匐在亲手打造的科技圣殿废墟之上,周围散落着他未完成的实验记录碎片,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结构草图,此刻看来如同无言的墓志铭。

李玄策的脚步在距离那具躯体数米外停住。他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铁像。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牙关死死咬合,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意外”精心粉饰过的杀戮现场,扫过那具曾经承载着无限智慧与希望的年轻躯体,最终落在那扭曲变形的核心设备上。那狂暴的怒焰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这虚伪的现场焚成灰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散发出的冰冷威压而凝固,只有设备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电流声,像是对这场谋杀的恶毒嘲弄。

“部长!” 一个同样穿着带有“灵异事务局”徽记防护服、戴着厚重护目镜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狼藉,快步走到李玄策身边。他是局里顶尖的法证专家兼能量痕迹分析师,代号“谛听”。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箱内复杂的仪表盘上,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的声音透过防护口罩,显得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场常规残留物初步分析…确实能部分支持‘气体泄漏叠加设备过载’的表面结论。但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指向箱体内一块高速跳动着复杂波形的主屏幕。屏幕中央,一道尖锐、陡峭到令人心悸的猩红色能量峰,如同恶魔的獠牙,狰狞地刺穿了代表常规物理爆炸能量衰减的平缓曲线背景。在这道猩红主峰周围,还弥漫着一片诡异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紫色能量云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您看这里,还有这里!” “谛听”的声音带着发现真相的惊悚和愤怒,“这道猩红峰值…频率波段、能量坍缩模式,与数据库里编号‘蚀脑者’的档案记录高度吻合!这是典型的、极高强度的定向‘意识湮灭’冲击波留下的核心印记!它能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彻底烧毁目标大脑中负责思维、记忆、人格的核心神经突触网络!就像…就像用一把无形的、超高温的激光手术刀,瞬间精确地抹掉了一个人的‘灵魂’!” 他指着那片蠕动的暗紫色云雾,语气更加森寒,“还有这片伴生的‘哀恸之雾’…这只有在受害者意识被彻底抹除、在极致的绝望和认知空白瞬间产生的极端负面精神能量场中才会形成!它像蛆虫一样,会贪婪地吸附在凶手残留的‘意识湮灭’能量上…铁证!部长,这是最冷酷、最彻底的意识层面谋杀!秦博士…他是在思维最清晰、意识最活跃的巅峰状态,被瞬间、精准地…‘删除’了!”

李玄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猩红的能量峰和那片蠕动哀嚎的暗紫色云雾上。每一道扭曲的波形,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他仿佛能听到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生命,在意识被彻底抹除的亿万分之一秒里,那无声的、终极的恐惧和绝望的呐喊。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组的年轻队员,戴着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翻倒的、屏幕碎裂的工作台下,用镊子夹起一个巴掌大小、烧得焦黑变形的硬壳笔记本残骸。笔记本的金属搭扣已经融化粘连在一起。他尝试着,极其谨慎地用特制工具撬开那几乎焊死的封面。

“咔嚓”一声轻响,封面被艰难地撬开一条缝隙。里面并非完全碳化的纸页暴露出来。技术员屏住呼吸,用极细的毛刷轻轻拂去表面的浮灰和焦化物。

“部长!有发现!”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突破的激动,但更多的是沉重。他将笔记本残骸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到李玄策面前。

透过证物袋,可以看到翻开的那一页上,是秦青枫那特有的、略显潦草却充满力道的笔迹。大部分内容已被高温和烟熏破坏,模糊不清。但在纸张相对完好的右下角,几行字迹却异常清晰地保留了下来,仿佛带着死者最后的执念:

> **…海森堡研究所 ‘合作’ 邀请函。过于‘热情’。附件技术参数索求清单…触及核心壁垒。已婉拒。**

> **…近期实验室网络外围探测活动显着增加。特征码: ‘深潜者-7变体’。目标明确指向‘青鸾’主控服务器…**

> **…直觉不安。备份数据已转存‘长城’云端(密钥:青鸟终越关山)。望…**

最后几个字,被一大片喷射状、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彻底覆盖、中断。那污迹的来源不言而喻。

“‘海森堡’…‘深潜者’…” 李玄策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冷得掉渣。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射向站在外围、脸色煞白如纸的燕北大学安保负责人和实验室安全主管。

“秦博士生前报告的异常网络探测!‘海森堡研究所’的所谓‘合作邀请’!这些关键情况,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国安相关部门备案审查?!为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和冰冷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两人心头。

安保负责人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实验室安全主管更是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无需回答,那惊恐到极点的表情和无法辩驳的失职,已经说明了一切。正是这致命的疏忽和麻痹,为那藏在暗处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通向“青鸟”巢穴的门缝!

李玄策不再看他们,那目光中的失望与冰冷足以将人冻结。他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对那片废墟和废墟中心那具冰冷的躯体。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要将那焚心的怒火和痛惜强行压下。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那冷静之下,是冻结万载寒冰的杀机:

“‘破网’行动组,听令!”

“一,以‘青鸟案’为原点,逆向追踪所有关联线索!重点:海森堡研究所背景、资金流、核心人员;‘深潜者-7变体’网络攻击路径及源头;秦博士近期所有通讯、接触人员!”

“二,技术组协同‘灵异局’,解析现场残留的‘意识湮灭’能量特征及‘哀恸之雾’构成!给我锁定凶手的能量‘指纹’!同时,全面筛查秦博士备份于‘长城’云端的数据!我要知道他最后看到了什么,预感到了什么!”

“三,” 李玄策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立刻调取最高密级‘潜龙’人才库清单!以秦青枫博士的研究方向、重要性和所面临的潜在威胁等级为基准,进行交叉比对!给我拉出那份‘折翼名单’!名单上所有国宝级专家及其核心团队成员,二十四小时内,必须落实最高等级保护方案!人盯人,技防、灵防全部到位!我要绝对安全!再死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秦青枫的遗体,那未说完的话里蕴含的森然之意,让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骤降,“唯你是问!”

命令下达,如同无形的战争号角吹响。实验室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技术组人员立刻分散开来,各种精密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键盘急促的敲击声、指令的短促呼喝声交织成一片。身着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破网”特勤队员,沉默而高效地开始封锁、取样、拍照、建立电子围栏。几台带有特殊能量感应探头的设备被迅速架设起来,幽蓝的扫描光束在狼藉的现场无声地扫过,捕捉着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罪恶痕迹。

李玄策独自站在原地,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默的礁石。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他没有去触碰那具遗体,目光却落在了秦青枫那只向前伸出、僵硬张开的手附近。

在几块尖锐的有机玻璃碎片和焦黑的线缆残骸下,露出一角与这残酷环境格格不入的亮色。李玄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拨开那些危险的碎屑。

那是一张被揉皱又被血和某种粘稠液体浸透大半的纸片。勉强能辨认出,是一张近期某场着名交响乐团访华演出的门票。票面上,优雅的印刷体字迹已被污血模糊,但那个醒目的座位号——“A区 7排 15座”——依旧清晰可见。票根处,还有一行用娟秀字体手写的、同样被血渍晕染开的字:

> **青枫,等你。 —— 小婉**

血色的字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戛然而止的约定,一个再也无法赴约的夜晚。

李玄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证物袋,轻轻拂过那张浸满遗憾与绝望的门票。指尖传来冰冷的、粘腻的触感。他沉默地将这小小的证物袋收起,贴身放入自己内袋。当他重新站直身体时,脸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意外”精心涂抹过的谋杀现场,看了一眼那具曾代表着无限可能的年轻躯体,然后,决然地转身。

黑色大衣的下摆,在穿过实验室破碎的门口时,带起一阵微冷的风。门外,首都的暴雨依旧倾盆如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那连绵不断的雨声,像极了无数冤魂压抑的哭泣,又像是为一位折翼天才奏响的、无尽悲怆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