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立方。
这座由无数“水分子”气枕构成的蓝色梦幻宫殿，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流动的幽蓝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氯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巅峰竞技的紧绷感。混合泳接力的颁奖仪式即将开始。
看台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李念墨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他面前摊开着一台轻薄如纸的特殊终端，屏幕上并非赛事信息，而是跳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波形和能量流数据图。他指尖快速划过屏幕，将监控范围锁定在下方那片如同巨大蓝色水晶、正静静等待着冠亚季军登台的冰面领奖台区域。昨晚南锣鼓巷的煤气爆炸残留的微弱咒力扰动信号，如同水底暗流，还在他的数据流中留下几道不易察觉的涟漪。
“观众朋友们，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获得女子4x100米混合泳接力赛的奖牌选手登台领奖！”广播里激昂的声音在水立方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激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
银牌、铜牌得主鱼贯而上，脸上洋溢着汗水与荣光交织的笑容。最后，身披国旗的四位中国姑娘，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骄傲，踏上了最高一级领奖台。金色的灯光聚焦在她们身上，国歌的前奏在巨大的场馆内庄严响起。
李念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领奖台正中央，那块映着姑娘们身影的、光洁如镜的冰面。他指下终端屏幕的角落里，一个微小的、几乎被淹没在正常数据洪流中的异常波动，如同水底毒蛇悄然抬起了头。
就在第一位中国姑娘的冰靴踏上最高领奖台中心点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光洁的冰面之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细密的白色纹路！如同冰层深处瞬间滋生的、急速蔓延的菌丝网络。这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汇聚，最终在冰面中心，清晰地凝结成一个直径约一尺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图案——双蛇交缠！蛇眼的位置，是两点深不见底的幽蓝，仿佛连接着冰封地狱的入口。
一股肉眼不可见、却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站在最中央的姑娘，名叫陈菲，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她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被瞬间投入了极地的冰窟！瞳孔猛地收缩，清澈的眼眸深处，一种非人的、纯粹由暴戾和毁灭欲望构成的猩红，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疯狂地晕染开来！她脸上的肌肉扭曲出一个极其怪诞的表情，混合着极度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狞笑。
“啊——！”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凄厉尖锐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在国歌庄严的旋律中，这嘶吼如同玻璃刮擦铁器般刺耳！
陈菲猛地转身，不再是那个刚刚为国争光的泳坛新星，而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她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距离她最近、正站在领奖台下方第一排、举着相机疯狂拍照的年轻记者！她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个箭步就从高高的领奖台上扑了下来！十指弯曲如钩，带着破风声，直抓向那记者惊恐万分的脸！
“菲姐！”她身边的队友失声惊叫，下意识地想拉住她，却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弹开！
整个水立方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是炸开锅的混乱！尖叫声、惊呼声、椅子翻倒声混作一团！保安奋力向前冲去，但距离太远，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李念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手指在终端屏幕上快出了残影，一个早已预设好的指令序列被瞬间激活！
“启动‘金鳞’！覆盖区域：领奖台冰面！强度：最大！Now！”他对着微型通讯器低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就在陈菲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记者面门的刹那——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冰面之下升起！这光幕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古老而玄奥，彼此勾连流转，瞬间在冰面上方织就了一张巨大的、半透明的金色网络——金兰纹！
陈菲的身体狠狠撞在这片光幕上！
没有剧烈的撞击声，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的“滋啦”声！她身上那股狂暴的阴冷气息与金色的光网剧烈交锋、湮灭！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向后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冰冷的领奖台上，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
金色的光网持续闪烁着，覆盖了整个领奖台冰面。那冰层之下刚刚凝结成型的双蛇符，在金光的映照下剧烈地扭曲、挣扎，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蛇，试图冲破冰层的束缚，却又被那流动的金兰纹死死压制、消融。冰面下，双蛇符与金兰纹的交界处，冰晶结构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噼啪”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极寒白气。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绝大多数观众眼中，看到的只是陈菲突然痛苦地倒下，似乎是因为夺冠的巨大激动和压力导致了身体不适。广播里传来主持人强作镇定的声音：“各位观众请保持冷静！我们的冠军选手陈菲似乎身体突发不适！现场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请大家相信我们的保障！”
混乱被暂时控制，但惊魂未定的人们，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片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甚至微微扭曲的领奖台冰面。那冰面下，金光与幽蓝的暗影还在无声地绞杀。
冰场边缘，穿着深蓝色环卫工服的老赵，正佝偻着腰，用长长的刮水器，默默清理着观众席通道上洒落的饮料和爆米花碎屑。刚才的混乱让他也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水桶。他下意识地望向领奖台方向，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他不懂什么金兰纹双蛇符，只觉得那冰面今天亮得有点邪乎，特别是中间那块地方，光影晃得人眼花，像是隔着一层烧开的水汽在看东西，看久了脑仁儿都发胀。他摇摇头，嘟囔了一句：“这洋气的馆子，冰都冻得不安生……” 继续低头，用力刮着粘在地上的口香糖。
颁奖仪式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金牌被暂时收起，陈菲在队友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被迅速带离了现场。领奖台区域被安保人员紧急封锁。
人群渐渐散去，喧嚣沉淀。李念墨快步走下看台，绕到领奖台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设备间入口。王铁柱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低温密封箱。
“念墨，怎么样？”王铁柱低声问，脸上还带着昨夜烟火尘埃的痕迹。
“暂时压制住了，但咒力核心还在冰层深处，非常顽固。”李念墨面色凝重，他指了指冰面，“清墨哥的波谱仪分析没错，这冰层里的双蛇符不是临时画上去的，是水分子在特定咒力场引导下，结晶时自然形成的！能量源头很可能不在馆内，这里只是爆发点。”
王铁柱点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带有钻头和精密取样管的工具，动作熟练地开始在封锁线内、靠近冰面边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钻取冰芯样本。冰屑飞溅，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李念墨则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冰面。在刚才金兰纹与双蛇符激烈对抗的核心区域，冰面并非平整，而是出现了许多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隐隐残留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蓝色冰晶粉末。他拿出一个微型的真空采样器，如同外科手术般精准地收集着这些粉末。
就在他专注于采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缕细小的水流。那是从领奖台边缘、一块被陈菲跌倒时撞击略有融化的冰面缝隙里渗出的融水。水流沿着冰面微小的坡度，无声地流淌，最终汇入了冰场边缘专为清理冰面融水而设计的、狭小的排水槽入口。
在排水槽冰冷的金属格栅边缘，那几滴刚刚流淌至此、还带着微弱咒力残留的冰水，因为骤然接触到更冷的金属，瞬间凝结了。
凝结的形状，并非寻常的冰珠。
而是五个小小的、彼此环环相扣的、晶莹剔透的冰环。
一个微缩的、由诅咒残渣与抗争能量共同塑造的、冰冷的“五环”。
李念墨的目光在那小小的冰晶五环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外套内侧口袋，那里硬硬的，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王小雨那张北川帐篷高考的准考证复印件。照片上女孩的笑容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明亮。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温柔交织的情绪掠过他的眼底。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凝结的冰环，将收集好的样本小心放入王铁柱递来的低温箱中。
“走吧，铁柱叔。冰下的蛇只是被烫了一下，没死透。得找到它的老巢。”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指尖触碰到的冰面残留的刺骨寒意，却仿佛顺着指尖，悄然渗入了心底。水立方的蓝色穹顶下，冷气机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鸣，吹拂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无声战争的冰面，也吹拂着金属格栅上，那五个微小、脆弱、却又异常顽固的冰晶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