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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383章 烛烬余温(2008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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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烛烬余温(2008年7月2日)

国安部临时审讯室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冰河。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持续而微弱的嗡鸣,光线下飞舞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微型暴风雪。李月竹蜷缩在冰冷的铁椅里,单薄得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纸。她身上那件曾经合体的羊绒开衫,此刻空荡荡地挂在肩上,袖口沾染着昨夜城南废墟的深色泥点,早已干涸发硬。她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削瘦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露在外面。

李玄策隔着冰冷的金属桌,看着这个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他刚刚亲手签署了正式拘留她的文件。一种沉重而尖锐的疲惫感,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捏了捏眉心,指腹按压下去,是酸胀的痛楚。

“月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沙哑的疲惫,“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王海说那些人抓了你的孩子……是谁?”

李月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风穿透。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灯光刺进她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涣散开,里面盛满了巨大的空洞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这眼神像冰冷的针,刺得李玄策心脏骤然一缩。昨夜暴雨中那张倔强又疯狂的脸,与眼前这个了无生气的女人,重叠又撕裂。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成句的音节。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下,在下颌处汇聚,一滴,两滴,砸在她紧攥的双手上。她的右手,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哥……”终于,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哽咽,轻得像一声叹息。她摊开紧握的手掌——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纸片。她颤抖着手指,一层层展开。纸片中央,清晰地拓印着一个婴儿娇小、粉嫩的脚印轮廓。小小的脚趾头,圆润的脚心纹路,都清晰可见。

“他们……他们把她带走了……”李月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就在……就在春节后不久……那天,那天我给你的围巾……”她猛地抬眼,直直地看向李玄策,眼神里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绝,“那里面……那里面塞了这个……我不敢说……他们无处不在……”

李玄策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春节雪夜,妹妹执意要亲手给他围上那条新织的羊毛围巾的画面瞬间闪回。围巾温暖厚实,带着她身上惯有的淡淡茉莉香……他当时只觉得她眼神躲闪,动作有些异样的僵硬,却只道是兄妹间久别重逢的微妙生疏。原来那厚厚的羊毛纹理里,竟藏着这样一份浸透血泪的求救!

“他们要什么?”李玄策的声音沉了下去,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诅咒不是终结了吗?难道还有更深的阴影?

李月竹像是被这个问题猛地戳中了最深的恐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她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

“钱……很多很多钱……王海帮我挪用的救灾款……可那不够!永远不够!”她语无伦次,声音尖锐起来,带着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他们……他们不是普通人!哥!他们……他们给她下了东西!”她猛地抬起头,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刻骨的恨意,泪水汹涌而出,“在她心口……就在心口……烫上去的……一个印记……像……像……”

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那几个字重逾千斤。最终,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死死盯着李玄策,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像我们李家……祖宅里……那个诅咒的图腾……金兰缠绕的……那个印记!”

“金兰印记”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李玄策的耳膜,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浑身剧震,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窟!那个几乎耗尽李家几代人心力、夺走无数亲人生命的诅咒图腾,那个他以为在解开诅咒之谜后已被彻底埋葬的恐怖符号,竟然再次出现!而且是以这种最恶毒的方式,烙印在一个无辜婴儿的心口!

诅咒……真的没有终结?还是……有新的黑暗,借用了那古老邪恶的图腾,卷土重来?

审讯室的灯光似乎在他眼前剧烈地晃动、扭曲。妹妹绝望的啜泣声、婴儿脚印拓片那无辜的轮廓、还有那阴魂不散的金兰印记……无数画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旋转,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他猛地站起身,带得铁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多一秒,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砸碎这冰冷的囚笼,或者……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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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沉郁的夜色,正被东方天际一抹极淡的灰白所稀释。北京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实验楼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某种泥土被高温灼烧后的特殊气味。

方清墨穿着整洁的白大褂,站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前。她微微蹙着眉,眼下的青黑在冷白色的仪器光源下格外明显。连日来,她带领团队穿梭于汶川震区的核心断裂带,采集了海量的土壤、岩石样本。此刻,屏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放大数千倍后的微观世界:灰黑色的土壤颗粒间,密密麻麻地嵌着无数更细小的、形态奇特的深蓝色颗粒。它们棱角尖锐,边缘散发着一种不自然的、极其微弱的辉光。

她的助手,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研究员,递过来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光谱分析报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方院士,您看……结果出来了。这些异常颗粒……它们的元素构成……还有这独特的放射性同位素衰减特征……太奇怪了,自然界几乎没有这种组合!尤其是……尤其是这种痕量的铀同位素比例……”

方清墨接过报告,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据曲线。当目光落在“铀同位素异常富集”及“人工合成可能性>99.7%”的结论上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不是普通的地质污染,这分明是……人为干预的痕迹!

“人为……”她低声呢喃,指尖冰凉。这意味着什么?那场撕裂大地的恐怖灾难背后,是否隐藏着更令人心悸的黑手?这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想起丈夫李玄策紧锁的眉头,想起他这几日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沉重……他面对的是否也是这般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这时,她放在操作台角落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无声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玄策”。她心头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快步走到安静的窗边,接通了电话。

窗外,天色已蒙蒙亮。远处,为安置灾民而紧急搭建的板房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微弱却顽强,像散落在大地伤痕上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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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部地下停车场入口的通道,幽深、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和混凝土的潮气。惨白的顶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投下李玄策被拉得细长而扭曲的影子,如同一个踽踽独行的幽灵。

他一步步走着,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妹妹绝望的泪眼、婴儿拓片上清晰的纹路、还有那如同恶咒般的“金兰印记”……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撕扯。诅咒的阴霾,本以为已被驱散,此刻却以更狰狞、更恶毒的方式,死死缠绕住他唯一的妹妹和一个无辜的婴儿!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搅、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通道尽头,昏黄的光线下,停着他那辆黑色的公务车。他像是溺水的人看到岸边,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口袋深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圆形物体——那是他父亲李长庚,在他失踪前,郑重交给他的老物件:一方巴掌大小、黄铜包边的古旧罗盘。父亲当时布满皱纹的手掌紧紧包裹着他的手,声音低沉而郑重:“玄策,此物虽旧,曾护佑我李家数代。它指向的,是血脉相连的方向,是家之所在。异国他乡,莫忘来处。”

多年来,这罗盘一直是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也是他对遥远故土和家人的一份念想。他曾无数次摩挲它光滑温润的铜边,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此刻,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猛地一缩!

家?血脉相连的方向?

他刚刚亲手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妹妹送进了审讯室!而那个心口被烙下家族诅咒印记的婴儿,又在哪里?这罗盘所谓的指引,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如此讽刺!它护佑了什么?它指向的,难道就是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深渊吗?

一股狂暴的、无处宣泄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理智的堤坝瞬间被冲垮!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他猛地抽出那枚罗盘,黄铜的冷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旁边粗糙冰冷的水泥墙壁!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刺耳的玻璃碎裂声骤然炸响!

铜质的罗盘边框在坚硬的墙壁上撞出一个浅坑,剧烈变形。镶嵌其中的玻璃表盘瞬间炸裂成无数晶莹而锋利的碎片,如同被冻结的泪珠,四散飞溅!那根曾被认为能指向血脉方向的磁针,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崩断,一小截细长的金属断针“叮”的一声脆响,弹跳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静止不动,指向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

碎裂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反射着通道顶灯惨白的光,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李玄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砸出罗盘的右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处被飞溅的碎玻璃划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沁出殷红的血珠。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代表着“家之所在”的残骸,眼神空洞而苍凉,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狠狠一砸而彻底抽空。

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墙壁间回荡。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腥气和玻璃粉末的微尘。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在那一堆狼藉的碎片中央,那根扭曲断裂的磁针残骸,沾染着几滴他指间滴落的鲜红血珠,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轻微地、极其诡异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沾染着血渍的断针尖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转动了微小的角度,最终,稳稳地指向了通道深处——那正是通向关押着李月竹的临时审讯室的方向。

李玄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锁在那根染血的断针上。通道顶惨白的光线落下来,将他雕塑般的身影凝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半浸在刺目的光里,另一半,沉入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