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应急指挥部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在方清墨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望着手腕上颤动不止的夔龙纹玉镯，青玉里游动的血丝正顺着战国龙纹蜿蜒攀爬，像极了去年在三星堆见到的青铜神树纹饰。
方教授，地磁仪出现异常偏转。穿蓝布衫的助手老周捧着搪瓷茶缸，水面映出墙上《岷江流域图》的褶皱。方清墨嗅到茶缸里飘出的蒙顶甘露混着铁锈味——这是指挥部特有的地下水腥气。她指尖抚过操作台边缘的凹痕，那是三年前李玄策调试设备时用罗盘划出的北斗七星。
青铜铸造的地动仪突然发出嗡鸣，八条铜龙口中的珠子在轨道上震颤。方清墨腕间的玉镯应声裂开细纹，断口处渗出丝缕朱砂，染红了袖口绣着的忍冬纹。她想起二十年前新婚夜，李玄策将这传了二十七代的玉镯套上她手腕时，窗外的唐槐正落着带雨的花瓣。
启动干扰装置需要《连山易》作引子。老周翻动着牛皮封面的值班记录，纸页间夹着的银杏书签突然自燃，灰烬在空气里拼出个残缺的字。方清墨摸向贴身暗袋，家族秘传的残卷正隔着棉布散发灼热，烫得她心口那枚翡翠平安扣微微发颤。
通风管道突然灌进裹着槐香的夜风，将墙上悬挂的蜀锦《都江堰水利图》掀起一角。方清墨瞥见暗格里供奉的鎏金龟甲，其上山川纹路与玉镯裂痕惊人相似。她解开蓝布包袱的动作顿了顿——包袱皮上绣着的并蒂莲，还是念墨满月时婆婆用金线掺着头发绣的。
五分钟后地磁暴抵达峰值。穿军绿胶鞋的技术员小跑进来，鞋底沾着的黄泥在水泥地上印出模糊的卦象。方清墨展开残卷的手突然发抖，泛黄的桑皮纸上，用雌黄书写的爻辞正在月光下泛起莹蓝幽光。老周递来的铜剪刀碰在砚台边，溅起的墨汁在《连山易》封皮洇出个卦图案。
当第一页《山火贲》卦投入青铜鼎时，金箔暗纹遇火舒展成凤凰羽翼。方清墨望着火焰里翻卷的河图洛书，忽然听见遥远的天际传来滚雷声——那分明是二十年前在青城山，李玄策为她演示雷法时的动静。鼎中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结成夔龙形态，龙睛位置赫然是玉镯断裂处的两点朱砂。
西南方向地脉波动异常！监测仪突然爆出串火花，墙角的东汉陶罐应声裂成两半。方清墨抓起第二页《地泽临》卦，发现残页边缘的蛀洞竟与绵阳城区地图上的防空洞分布完全吻合。火焰吞没卦辞的刹那，她腕间玉镯彻底崩裂，碎片划过操作台面的刻痕，拼出个甲骨文的字。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怀表链子缠住了供桌上的青铜觚。方清墨望见觚身铸造的饕餮纹在烟雾中扭曲变形，化作李玄策实验室墙上的缅甸地图轮廓。她将最后三页《风雷益》卦同时投入火中，金箔燃烧时的噼啪声里，分明夹杂着翡翠碎裂的轻响。
整座地下指挥部突然陷入黑暗，唯有青铜鼎中的火焰化作流动的河图。方清墨摸到操作台下暗藏的桃木匣，匣内二十一根缠着红绳的算筹自动排列成卦。她耳垂上的珍珠突然坠地，滚进地缝时带出的荧光，恰似李玄策逃生索末端的玉扣幽光。
成都方向传来加密信号！技术员捧着滴水的电报冲进来时，方清墨正用簪子蘸着朱砂在掌心画遁甲符。她腕上残留的玉镯断口突然刺痛，鲜血滴在青铜鼎沿形成个旋转的太极图。电报纸上的莫尔斯密码自动显形为云篆，写着燕巢覆卵，金兰生芽八个字。
地动仪的铜珠终于坠入蟾蜍承露盘，撞击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雨燕。方清墨望着最后一片《连山易》灰烬飘向通风口，恍惚看见灰烬里藏着女儿周岁抓周时的笑脸。当月光重新透进地下室时，供桌上的鎏金龟甲裂成六瓣，每片内壁都刻着与逃生索相同的纳米级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