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泥沙在李长庚的潜水镜前翻涌，金属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他左手攥着防水电筒，右手握着的Kmb-3型探测器剧烈震动，表盘上红色指针疯狂摆动。这是1983年四月的第三个周末，长江中游的春汛提前了半个月。
龟儿子，这玩意准是进水了。大刘在通讯器里骂骂咧咧，潜水服后背的铅块撞在沉船桅杆上，激起一串浑浊的气泡。他们在这片水域泡了三天，明代商船的龙骨早就烂成了蜂窝煤，探测器却在这时突然报警。
李长庚没接话，他正盯着探测器表盘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刻度线。那是去年进口设备时，他在说明书角落用钢笔画的标记——对应钪铝合金的特殊频率。此刻指针正死死卡在那条线上，像是被磁铁吸住似的。
都过来！他的声音在潜水头盔里嗡嗡作响。手电光扫过腐烂的船板，一截泛着青灰的金属构件斜插在淤泥里。那东西形似船舵轴承，表面布满蜂窝状蚀孔，但断口处隐约透出银白色光泽。李长庚的呼吸突然急促，面罩上蒙起白雾。这分明是现代冶金才有的质感。
子弹入水的声音像钢针扎进棉花。李长庚刚摸到金属构件，就感觉左肩被人猛推了一把。抬头望去，六个蛙人正从上游漂来，手里56式冲锋枪的防水套在幽暗中泛着油光。大刘的潜水服突然炸开血花，暗红色的雾团在水中缓缓舒展。
七杀钉！李长庚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的那卷《鲁班书》。被子弹击中的船板正在变形，三百年前的铁钉像活过来的蜈蚣，在木纹间游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最前排的蒙面蛙人突然抽搐起来，他胸前的避弹衣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七根铁钉从不同角度刺入心脏，在江水里拖出七条蜿蜒的血线。
李长庚的氧气瓶被流弹击中时，他正把合金构件塞进采样袋。冰冷的水流灌进潜水服的瞬间，他看见那些重组后的船钉泛着荧荧绿光，钉头上隐约浮现出虫蛀般的符文。身体被暗流卷向江底裂缝时，他恍惚听见爷爷的声音：厌胜之术，遇劫方显......
崖墓石棺里的铜齿轮咬住断指时，李长庚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汉代画像石在幽绿的水光中忽明忽暗，九连环似的青铜机括缠着他的右手，每一节齿轮都在吮吸伤口渗出的血珠。当最末端的螭龙纹铜盘归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缺失的无名指从骨茬开始重生——苍白的皮肤下，淡金色的齿轮纹路时隐时现。
挪威货轮的医疗舱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金发船医盯着1983年最新款西门子屏幕，蓝色波纹中不时跃起尖峰，像是有人在用发报机发送密码。这不可能......他扶了扶眼镜，波形图里分明呈现出量子纠缠特有的干涉条纹。而病床上昏迷的中国人，右手正无意识地做着类似转经筒的动作。
李长庚在第五天夜里惊醒。舷窗外暴雨如注，他摸着自己完好的手指，记忆还停留在江底那个青铜齿轮组成的八卦盘。监护仪屏幕突然闪烁，波纹诡异地聚合成一张人脸——分明是那个死在七杀钉下的蒙面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