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渤海湾闷雷滚动，李玄策的战术靴碾过天津新港十二区船坞的青苔。特警破门器撞击铁门的瞬间，他嗅到了混在咸腥霉味里的降真香——这缕龙脑混着沉香的幽寂，与2001年追缴龙门石窟被盗佛首时，在晋江某地下拍卖场闻到的安神香如出一辙。当防爆手电的光柱刺穿黑暗，二十八具檀木箱在蛛网帘幕下显形，箱面阴刻的六道轮回图正渗出汞珠，水银沿着夜叉獠牙滑落，在青砖地面蚀出《水经注》里的济水故道。
退后！李玄策打落小周伸向鎏金铜锁的手。实习生指尖距锁眼半寸时，那饕餮纹锁孔突然迸出丝竹之声，奏的竟是敦煌遗书《长沙女引》残谱。他摸出怀中的黄铜罗庚，发现磁针正逆时针飞旋，底盘阴刻的《赤道南北两总星图》渗出猩红液滴，在积灰地面绘出光绪二十三年黄河凌汛改道图。
国安局电磁专家架起频谱仪时，船坞顶棚的铸铁横梁突然嗡鸣。李玄策耳垂发烫，那是去年追查洛阳金村周墓流失文物时，被战国错金衡杆灼伤的旧疤。他盯着仪器屏幕上的正弦波峰，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的星芒疤痕正与五十赫兹工频共振，在皮肤表面凸起《浑仪覆矩图》的经纬线。
频率来自箱体夹层！技术员话音未落，第十七个木箱被液压钳撬开。成摞的珐琅彩盘突然浮空，盘沿的八宝纹自行拆解重组，在船坞穹顶投射出泛着磷光的《郑和航海图》。李玄策注意到锡兰山坐标闪着诡谲蓝芒，俯身细看竟是嵌在樟木夹层里的鲸鱼骨片——当紫外灯扫过，那些骨磷显出的悉昙体梵文，竟与泉州海交馆藏的景教碑拓片第三十七行严丝合缝。
是摩尼教《冥福经》残章。社科院宗教所的老研究员戴着防毒面具凑近，这段记载光明使者与暗魔在七重海上鏖战，对应着永乐年间宝船舰队在忽鲁谟斯遭遇的...老人突然踉跄后退，防毒镜片映出骨片表面浮起的海市蜃楼：三保太监的帅船桅杆上，赫然飘着绘有哈布斯堡双头鹰的旌旗。
港区上空炸响惊雷。李玄策摸出怀表，表盘背面的《赤道南北两总星图》正在渗血。他猛然想起上月在大沽炮台遗址勘验时，从锈蚀克虏伯炮膛里刮下的硝土样本——那些混合着英吉利火棉的粉尘，经质谱分析竟含有马六甲海峡特有的红树林孢子。
查集装箱编号！李玄策的吼声穿透雨幕。小周抹着脸上的汞珠，在报关单残页上辨出hS的字样。当这个海关编码被输入系统，屏幕弹出的关联记录令所有人窒息——去年黄埔港查获的走私康熙珐琅彩碗，外包装用的竟是同一批次的菲律宾吕宋麻。
暴雨倾盆而下的午夜，李玄策独坐津门故里老宅。八仙桌上摊着从木箱夹层起获的鲛绡残片，这种南海鲛人纱遇水不濡的特性，此刻正显现出更骇人的变化。当他将故宫摹本的《坤舆万国全图》覆于其上，鲛绡突然收缩成苏拉威西海沟形态，而利玛窦标注的小西洋位置，赫然浮现出1944年莱特湾海战的日军舰队阵列。
手机在寅时震动。厦门海关发来紧急影像：一批申报为德化白瓷的货柜开箱时，内壁的冰裂纹竟自动拼出《东西洋考》中的针路图。更诡异的是，当关员触碰瓷面，那些釉裂纹路突然渗出血珠，在集装箱底板汇成郑成功收复台湾时的鹿耳门潮汐图。
李玄策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丰田霸道碾过海河堤岸时，他瞥见后视镜里的异象——挡风玻璃上的雨帘突然逆流，水珠在玻璃表面凝成《武备志》里的过洋牵星图。而北斗瑶光方位闪烁的红点，正对应着此刻ApEc高官会所在的滨海国际会展中心。
破晓时分，国安特勤包围了东疆保税港区。当李玄策用罗庚磁针撬开第三十九个集装箱的暗格，成捆的波斯细密画滚落出来。这些描绘帖木儿帝国征战场景的画作，在朝阳下突然开始蠕动——画中战士的弯刀折射出激光般的射线，在地面投射出环渤海高铁规划图与巴拿马运河扩建工程的叠影。
是光学密码。总参三部的情报官举起偏振镜，每道刀光对应《筹海图编》里的烽堠信号，组合起来就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镜片映出画中苏丹王冠上镶嵌的翡翠——那抹阳绿色泽，与上个月仰光公盘失踪的帝王绿原石如出一辙。
小周突然指着天空惊叫。港区塔吊的钢索在晨光中颤动，三百只集装箱的铅封同时迸裂。漫天珐琅彩碎片如蝗群盘旋，在离地百丈处拼出《顺风相送》里的天文导航歌诀。李玄策的怀表突然炸裂，齿轮在空中凝成浑天仪形状，而表链化作赤道环，将整个天津港笼罩在《崇祯历书》推算的日食阴影下。
当特警的声波驱散器启动时，李玄策在漫天金属碎屑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2003年追索大足石刻被盗观音像时，在嘉陵江某艘砂船闻到的河图玉版的气味。他弯腰拾起半片珐琅彩，断口处的钴蓝釉下露出微型蚀刻——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日记残页，记载着庚子年从钦天监掠走的紫微垣星图下落。
国安局档案解密已是三个月后。李玄策站在北塘古镇的潮音寺前，手中情报显示：那批檀木箱的楠木香气里检测出纳米级石墨烯，能与人体生物电共振形成全息投影。而真正令他脊背发凉的，是箱底板年轮分析报告——这些明代沉船木料，年轮间距竟与太阳黑子活动周期完全同步。
暮色吞没大沽口时，他的卫星电话收到一串摩尔斯电码。破译后的坐标指向南海九段线外的曾母暗沙，那里正有一艘希腊籍科考船在作业。船载声呐最新绘制的海底地形图上，隐约可见珊瑚礁群组成了《武经总要》里的地雷阵图，而岩缝间闪烁的夜光藻，正拼出北宋水军都统制李宝在胶西海战中使用的火攻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