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声音清朗温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一股清流注入了这粘稠压抑的气氛中。
皇上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立刻道：“太子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太子先是对刘启山方向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道：“刘丞相所言，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积福祈寿，其心可嘉，其意亦符合仁政之道。儿臣觉得，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行。”
刘启山闻言，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一些文官也微微点头。
但太子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许，继续说道：“然而，方才程将军所言，虽言语直率，却也不无道理，点明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那便是刘丞相之子刘天宝，目前正因重罪羁押于大理寺。其所犯之罪，非比寻常，乃是公然侮辱皇室，践踏天家威严！此风绝不可长，此罪亦难以轻饶。”
他转向皇帝，声音沉稳而坚定：“故而，儿臣愚见：大赦天下，可行，以此彰显父皇仁德，为皇祖父广积福缘。但，为杜绝任何人借此良机行徇私之实，也为维护我大唐律法之公正与皇室之尊严，儿臣建议——此次大赦，应特旨注明：除却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重犯，其余皆可赦免。而刘丞相之子刘天宝，其所犯便是辱及皇室之重罪，自不当在赦免之列！如此，既全了父皇仁德之名，圆了为皇祖父祈福之意，亦堵住了悠悠众口，维护了国法纲纪与天家颜面！请父皇圣裁！”
太子这一番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简直如同庖丁解牛，瞬间将这团乱麻理得清清楚楚！既同意了“大赦”这个形式，满足了文官集团的部分诉求和“大义名分”，又精准地将刘天宝这个毒瘤排除在外，保住了皇室的里子和面子，还顺便敲打了刘启山，简直是一石三鸟，完美至极！
皇上听完，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眼中爆发出赞赏的光芒，几乎要击节叫好！‘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太子！思虑周全，处事得当！此法甚妙！甚合朕意！’他心中大喜，脸上却维持着帝王的威严，微微颔首，沉声道：“太子所言，老成谋国，思虑周详。朕觉得……甚为妥当。”
而此刻的刘启山，在听到太子说出“除却”二字时，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透心凉！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方才那点希望之火被彻底踩灭。‘完了……全完了……太子此举……滴水不漏……我儿……唉！’他心中一片悲凉和绝望，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只能死死低着头，掩饰脸上的灰败与不甘。
苏梓陌站在一旁，将刘启山那精彩纷呈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简直乐开了花，强忍着才没当场笑出声来，憋得嘴角微微抽搐。‘高！实在是高！太子殿下这手操作简直秀翻天！既当了好人，又办了狠事！这刘老狐狸的脸都快变成调色盘了！爽！’
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笑声，赶紧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微臣觉得太子殿下所言，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实在是解决此事的最佳良策！微臣附议！”
说完，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真诚的、人畜无害的微笑，看向面如死灰的刘启山，用一种充满了调侃和戏谑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刘丞相，太子殿下这番提议，您—觉得如何？是否有异议啊？”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在刘启山的心上。
不等刘启山回答，苏梓陌又立刻抢着说道，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和“仰慕”：“陛下，太子殿下，还有这满朝的文武同僚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丞相您，那可是出了名的公忠体国，为了大唐的社稷江山，那是殚精竭虑、奋不顾身！为了大唐的黎民百姓，那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肱骨之臣啊！”
他顿了顿，目光“崇敬”地看着刘启山，继续给他戴高帽：“所以，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刘丞相刚刚提议大赦天下，绝对！绝对不是为了借助太上皇寿辰的东风，来营救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畜生儿子刘天宝！刘丞相的格局，怎么可能那么小呢？刘丞相绝对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太上皇他老人家多积功德，多造福祉，让我大唐国运更加昌隆！”
最后，苏梓陌图穷匕见，笑眯眯地将刘启山彻底架在火上烤：“因此，刘丞相，您如此深明大义，一心为公，想必是绝对不会、也完全没有理由否决太子殿下这个既全了公义，又顾全了您‘清誉’的完美提议的，对吧？不知刘丞相心中所想，是否与微臣这番肺腑之言，不谋而合呢？”
这一连串的话，如同连环巴掌，噼里啪啦地扇在刘启山脸上，把他所有的退路和借口都堵得死死的，还用“公忠体国”、“一心为公”的高帽子把他架得高高的，让他根本无法反驳，更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刘启山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腥甜，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如同猪肝一般，难看至极。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苏……苏平向男……所言……极是……老臣……老臣……完全……同意太子殿下的……提议……”
话音刚落——
“噗嗤……” “嘿嘿……” “呵呵呵……”
武将队列那边，顿时传来了好几声毫不掩饰的、快意的大笑声，尤其是程将军，笑得最大声，几乎要捶胸顿足。 文臣队伍中，虽然大多数人憋着，但也传来了无数压抑不住的低语和窃窃嗤笑，许多人用袖子掩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 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看到刘启山那副吃了苍蝇又不得不咽下去的憋屈模样，再回想苏梓陌那番“真情实感”的吹捧，嘴角也忍不住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差点一个没忍住就破功笑出声来。他赶紧抬起袖子假装咳嗽，用力抿住嘴唇，才勉强维持住了帝王的威严。
“咳咳……嗯！”皇上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盖过了下面的窃笑，“好了！既然此事都已定夺，那就依太子所奏办理！吴公公，拟旨时切记将太子所言‘除却’之条列明！”
他迅速转移话题，目光转向苏梓陌，语气恢复了平和：“吴公公，一会儿散朝后，将今日参与早朝的准确人数、名录，详细报予苏梓陌苏平向男，好让他明日在太上皇的生辰宴上，能够提前做足准备。”
“老奴遵旨。”吴公公连忙躬身应道。
皇上目光扫过全场：“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奏？”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经过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交锋，谁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奏报那些琐碎政务？大家都巴不得赶紧结束，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今日的精彩大戏，顺便为明日的寿宴准备礼物。
见无人应答，皇上对吴公公微微颔首。
吴公公立刻上前一步，运足中气，高声长呼：“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声跪送。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众人才纷纷起身。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脚步都比平时快了许多，纷纷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一方面是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另一方面，也是猛然想起明日寿宴礼物还未备妥，得赶紧去搜罗一些至少能拿得出手的礼品，以免失了礼数。
苏梓陌也混在人群中，慢悠悠地朝着宫外走去，心情颇为愉悦，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制作蛋糕需要的各种材料的具体采购清单和步骤。
刚走出太极殿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急促尖细的呼唤声：“苏平向男！苏平向男！请留步！”
苏梓陌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色宦官服的小太监，正快步小跑着追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小太监跑到近前，喘了口气，恭敬地行礼道：“苏平向男，吴公公吩咐小的，务必将此信件亲手交予您。里面是今日早朝所有参与官员的详细名录与人数统计，吴公公交代，请您务必收好，依此准备。”
苏梓陌道了声谢，接过那个颇为厚实的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他当场打开信封，抽出一沓写满密密麻麻名字和官职的宣纸，快速扫了一眼最后的总数——
“卧槽！！”
苏梓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差点惊呼出声！‘几十号人？！这……这特么是要开食堂吗？！’ 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要让这几十个人都能分到一口蛋糕……那这蛋糕得做成多大？！难不成得用磨盘当底托？拿马车拉进宫里来？！这得用掉多少鸡蛋多少面粉多少糖？！我这小身板不得累散架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被海量的鸡蛋、面粉和糖淹没，疯狂搅拌到手臂抽筋的悲惨未来……
那小太监见苏梓陌接过信件后脸色变幻不定，愣在原地，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平向男？您……您没事吧？如果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回去向吴公复命了。”
小太监的声音将苏梓陌从对“庞大工程量”的震惊和幻想中拉回了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小太监拱了拱手，道：“有劳小公公了，多谢。”
小太监连忙还礼，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苏梓陌手里捏着那封沉甸甸的“名单”，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收起名单，揣入怀中，继续朝着宫外走去，只是脚步似乎比刚才沉重了许多。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即将到来的、“甜蜜”的负担。
“算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填完……蛋糕……特大号蛋糕……我来了……”他喃喃自语着，身影缓缓的走向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