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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长功带着人冲进粮仓大院,院里静悄悄的,

看来刚才门外撞见的那伙乱兵就是这里最后的守军,已经跑光了。

眼前是一片庞大的仓廒群,高大的砖木仓房一座连着一座。

院中空地上还散落着些麻包和推车,显得凌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刺鼻的味道,有粮食的陈腐气,更有一种东西烧糊后的焦臭味。

他抬眼就看到左手边一排仓房有明显过火的痕迹,

屋顶塌了大半,焦黑的梁柱戳在那里,

残垣断壁间还有些许青烟冒出,那就是图上标的陈米仓,看来早就烧毁了。

正对着大院门口的一排仓房看上去还算完整,但中间最大的那座仓房门口情形不对。

那里地上散落着不少烧剩的纸灰,风一吹就打着旋飞起来,

还有些没烧透的账本残页,上面依稀能看到墨笔写的字迹和红色印戳。

旁边扔着几个歪倒的火盆,里面是残余的灰烬。

这地方,应该就是管账的所在,看样子守军逃跑前急忙忙烧了些东西。

马长功没多耽搁,挥手让队伍散开查看。

他径直走向右边那排标注为新粮东区的仓房,大门敞开着,

里面空荡荡的,地上只有些散落的粮食粒和破麻袋。

显然,这里存放的粮秣已被搬走了大半。

马长功带着人走向西侧那排仓房。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响声。

门一开,一股带着干燥气息的谷物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但借着门口透进的光,能看到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粮袋!

一袋袋粮食几乎垒到了房梁,像一座座小山,把偌大的仓房塞得几乎没有空隙。

跟在马长功身后的蒙古民兵们瞬间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粮食堆在一起!

短暂的沉静之后,就是一片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十几个民兵再也按捺不住,嗷嗷叫着就冲了进去。

他们扑到最近的粮堆前,有的用手死死抓住麻袋,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抠进袋子里去;

有的干脆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粮食堆里,贪婪地嗅着那救命的味道,口水真的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还不自知。

更有三四个家伙,兴奋得忘乎所以,怪叫着一头就扎进了粮垛中,

撅着屁股,整个人都陷在了粮食里,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乱蹬。

巴雅鲁也被这满仓的粮食震得心神摇曳,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他看到手下这帮人如此失态,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赶紧冲进去,抬脚就朝那几个撅得最高的屁股上踹去,嘴里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的!都给老子滚出来!有点出息行不行!

这他娘的是粮食,不是你们家炕头!

这粮是钟大当家要发给百姓救命的!不是给你们祸祸的!”

那几个被踹的家伙从粮堆里拔出脑袋,脸上、头发上沾满了米粒和麦麸,

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扭过头冲着巴雅鲁嘿嘿傻笑,

其中一个抱着怀里一把金黄的粟米舍不得撒手,瓮声瓮气地央求:

“队长,你就让俺再多抱一会儿吧!

俺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老多细粮堆在眼前呢!

这得……这得蒸出多少锅白面大炊饼啊!俺就闻闻,闻闻味儿也行啊!”

马长功也被这满仓的粮食冲击得心神恍惚,但他到底年纪稍大些,经的事多。

他狠狠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勾人魂魄的粮食香气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转向试图维持秩序的巴雅鲁,摆摆手说道:

“巴雅鲁,算了!就让他们几个留在这儿看着,过过瘾。

你带上其他还能动弹的,按咱们早先商量好的来!”

他提高嗓门,对着院子里那些还在对着粮仓张望、不时吸溜口水的民兵们喊道:

“都别愣着了!一队人,去把南门给老子守死了,不许放闲杂人靠近!

剩下的,都跟我走,去把咱们那些正在四处灭火、掏地道的骑兵弟兄们替下来!”

他顿了顿,伸手指向镇子中心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喊杀和枪声。

“然后,给老子远远地把代王府那一带围起来,一只耗子也别让它溜了!动作都快点!”

此时的南城街面,基本已见不到任何抵抗。

若有人能从高处俯瞰,便会看到一幅奇景:

大同镇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成群溃散的乱兵正没命地向北小营方向狂奔,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他们屁股后面,总跟着几个或十几个形如恶鬼的兵士。

这些“恶鬼”并不急于追上砍杀,只是不紧不慢地驱赶着,

偶尔抬起手中那会喷火冒烟的铁家伙,朝人群上方或旁边弄出几声爆响,

惊得那些乱兵魂飞魄散,跑得更快了。

与此同时,大西街几处铺面却腾起了黑烟。

一家绸布庄和一间杂货铺门前,掌柜和伙计跪了一地,

朝着几个举着火把的“恶鬼”拼命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哀求着兵爷高抬贵手,千万别点火。

就在这时,镇子偏东方向的玄真观附近,接连传来几声沉闷的巨响。

那不是枪声,是更猛烈的爆炸。

几处看似寻常的墙角、地沟猛地向上拱起,随即塌陷下去,露出黑黢黢的洞口,碎砖烂瓦飞溅。

几乎是同时,几处隐蔽在屋檐下、假山旁的透气孔洞里,猛地涌出大股浓烟,带着一股焦糊呛人的味道。

张夜眼站在玄真观外的一处高地上,冷眼看着那些冒烟的孔洞。

地道里隐约传来变了调的哀嚎和求饶声,他像是没听见,嘴角反而扯出一丝冷笑。

他转身对身边的战士挥了下手:

“这儿没甚看头了。去,敲锣打鼓,招呼百姓们,都去南门粮仓领粮食!”

大同镇的各条巷子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那是辉腾军的战士们在边警戒边敲打着门户喊话:

“乡亲父老们!都出来吧!天军来了!”

“别怕了!都去南门粮仓领粮食!”

“天军放粮了!人人有份,快去领啊!”

起初,只有本来安静的门板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窥探。

街上那些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兵士虽然看着吓人,却并没有破门抢掠,只是沿着街道一遍遍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