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门外的何雨水僵在原地,鼻尖几乎能感受到门板摔上时带起的冷风。
何雨水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
何雨水心中满腔的希冀、一路的忐忑、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被摔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屈辱和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千里迢迢而来,换回的竟是一句“不认识”和一声“滚蛋”。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视线变得模糊,何雨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倔强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往胡同外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得钻心。
门内,风暴正在酝酿。
何大清怔怔地站在堂屋,刚才门外那句带着哭腔的“我找何大清,我是他女儿雨水……”如同魔音灌耳,在何大清脑海里反复回响。
“雨水……我的雨水……”
何大清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声音,依稀还有几分小时候的腔调,却充满了陌生的委屈和急切。
随后,何大清猛地转向正在插门栓的白寡妇,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门外……刚才是不是雨水?是不是我闺女何雨水?!”
闻言,白寡妇身体一僵,没料到何大清听得这么真切。
白寡妇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惯有的强势所取代。
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闪烁,强作镇定道:
“什么雨水雪水的!听错了!一个找错门的疯丫头,让我打发走了!咋呼什么?”
“你放屁!”何大清第一次对白寡妇吼出了声,眼睛瞪得通红,“我听得真真儿的!就是雨水!那是我亲闺女!从四九城找来了!你……你赶她走?!你凭什么赶她走?!”
积压了十几年的父爱和愧疚,在这一刻被女儿的突然到访彻底点燃,竟暂时压过了他对白寡妇的畏惧。
被何大清这么一吼,白寡妇先是愣了下,随即泼辣劲也上来了。
这些年她拿捏何大清早已成了习惯,家中的经济大权更是她最大的底气。
“哟呵?何大清,你长能耐了?敢跟我嚷嚷了?”白寡妇叉起腰,音调拔高,“是!是你闺女又怎么样?我赶的就是她!我告诉你何大清,你现在端的是我们白家的碗,吃的是我们白家的饭!”
“你是我的男人!没有我的点头,你一分钱也别想挪给那两个拖油瓶!”
白寡妇指着何大清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何大清脸上:
“他们多大的人了?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挣饭吃?傻柱不是号称四合院战神吗?不是能耐大得很吗?怎么?混不下去了让个丫头片子跑这么远来要钱?我呸!想得美!”
“我跟着你这么多年,给你洗衣服,照顾你的生活,我容易吗我?家里的钱,那得留着给咱家孩子!将来还得买大房子!凭什么便宜外人?”
白寡妇越说越激动,仿佛何雨水不是来寻父,而是来抄家的。
“他们……他们不是外人!那是我何大清的种!”
何大清气得浑身发抖,但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白寡妇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精准地割在他最软弱的地方。
对这个现有家庭的责任。
何大清想起白寡妇带来的两个孩子确实还未成年,想起自己如今看似安稳实则憋屈的生活……
看到何大清气焰软了下去,白寡妇得意地哼了一声,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何,我不是那狠心的人。但咱们得先顾好眼前这个家,对不对?四九城那俩,早就长大了,离了你照样活。可我们娘仨呢?离了你这手艺,喝西北风去?”
何大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内心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分开多年、门外受屈的亲骨肉,一边是朝夕相处、攥着他命根子的继室和继子女。
半晌,何大清猛地睁开眼,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钱……钱的事以后再说!但雨水……她大老远跑来,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就让你给骂走了!我……我这当爹的,不能让孩子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何大清盯着白寡妇,眼神里有一种白寡妇许久未见的执拗:
“你去!去弄点饭菜!家里不是还有半条腊肉吗?炒了!鸡蛋也炒两个!我……我去把闺女找回来!吃顿饭,我就问问情况,这总行了吧?!”
说完,不等白寡妇再反对,何大清猛地拉开门栓,踉跄着就冲了出去。
白寡妇在他身后气得直跺脚,骂了几句“没良心的”、“白眼狼”,但终究没再强行阻拦。
她深知,这是何大清最后的底线,再逼下去,这老实人说不定真能炸毛。
一顿饭就一顿饭,赶紧打发了了事!
白寡妇悻悻地转身进了厨房,却故意只拿了些青菜咸菜,把那腊肉和鸡蛋藏得更深了。
胡同口。
何雨水正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落。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她梦中听了无数次的、此刻却带着哭腔的呼喊:
“雨水!雨水!是你吗?闺女!”
何雨水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系着油腻围裙、身材微胖的男人正踉跄着追来。
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高大潇洒的父亲何大清,又是谁?
十几年光阴刻下的痕迹,瞬间撞入眼帘。
何雨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何大清追到近前,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却满脸泪痕的女儿,巨大的愧疚感如山般压下,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何大清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却又颤抖着不敢落下。
“雨水……真是我的雨水……爹……爹对不起你……”何大清语无伦次,老泪纵横,“你怎么来了?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哥呢?那个混账东西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家里出啥事了?”
何大清上下打量着女儿,心疼得无以复加:
“瘦了……丫头,你咋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傻柱那王八蛋欺负你了?不好好给你饭吃?你告诉爹,爹……爹回去抽死他!”
久违的父爱此刻汹涌澎湃,让他暂时忘记了保城的一切,只剩下对儿女的心疼。
听到父亲熟悉又陌生的关怀,何雨水积压的委屈瞬间决堤。
何雨水哽咽着:
“爹……我哥他没欺负我……是我自己来的……”
“傻孩子,傻孩子啊……”何大清用粗糙的手掌抹着眼泪,“还是我闺女知道疼人,还想着来看爹……爹……爹不是东西……”
何大清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情绪稍稍平复,何雨水想起此行的首要目的。
她抬起泪眼,认真地看着父亲:
“爹,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你这十几年,有没有给我们寄过钱?”
何大清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寄了啊!爹每个月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雷打不动寄十块钱回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断过!差不多……差不多得有一千块钱了!”
何大清猛地抓住何雨水的胳膊,急切地问:
“怎么?你们没收到?不可能啊!我都是让厂里……让易中海帮忙转交的!他没给你们?!”
轰隆!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父亲这里得到证实,何雨水还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怒火直冲顶梁门!
果然!
果然是易中海!
“易中海!这个伪君子!老禽兽!”何雨水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截了!全被他截下了!我和我哥一分钱都没见到!我们还以为……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们,不要我们了!”
何雨水简略地将如何发现易中海的真面目,如何逼易中海交出欠条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
“……那笔钱,就当抵了他骗我哥写下的那一千多块欠条了!哥还觉得欠他天大的人情,差点又要被他忽悠回去!”
“易中海!!我艹你八辈祖宗!!”
何大清听完,双眼瞬间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当初离京时,易中海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他儿女,何大清感激涕零,竟把多年的血汗钱托付给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骗我就算了!连孩子们活命的钱都贪!他还是不是人?!他还是不是人!”
何大清气得浑身哆嗦,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四合院,用炒勺敲碎易中海的脑袋!
“王八蛋!畜生!亏我当初那么信他!我……我回去非弄死他不可!”
发了一通雷霆之怒,何大清稍微缓过气来,看着女儿,更是心疼加愧疚万分:
“苦了你了,雨水,苦了你们了……是爹瞎了眼,是爹对不起你们……”
何大清拉着何雨水的手:
“走,先跟爹回家!吃饭!慢慢说!爹一定给你和你哥一个交代!”
再临家门,暗潮汹涌。
何雨水跟着父亲往回走,越走越觉得熟悉,直到再次站在那扇让她受尽屈辱的门前。
何雨水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
“爹,是这家吗?”
何雨水冷冷地问。
何大清有些尴尬地搓着手:
“啊……是,是这家。刚才……刚才你白阿姨她……她可能没听清……误会了……”
何大清试图缓和气氛,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何雨水心中冷笑。
没听清?
误会?
那声“滚蛋”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个白寡妇,果然是你!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
白寡妇换上了一副勉强算是热情的笑脸,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哎呦,雨水回来了?快,快进来坐!刚才是阿姨不对,没问清楚,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阿姨还以为找错人了呢!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何雨水冷冷地瞥了白寡妇一眼,一声没吭,直接无视了她的表演,昂着头从她身边走了进去。
这态度,让白寡妇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进屋来到小小的饭厅,何雨水一眼就扫见了桌上的饭菜。
一盆看不清内容的寡淡菜汤,一碟黑乎乎的咸菜,一小碗酱,还有几个掺着麸皮的窝窝头。
别说肉了,连点油花都难见。
何大清也看到了,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猛地看向白寡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肉呢?我让你炒的腊肉呢?鸡蛋呢?你就给孩子吃这个?!”
白寡妇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又委屈的样子:
“哎哟,老何,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家里哪还有肉啊?鸡蛋前天就吃完了!这个月开销大,钱紧巴巴的,能凑出这几个菜就不错了!雨水又不是外人,还能挑理不成?”
白寡妇边说边故意瞟向何雨水。
何雨水心中怒火翻腾,这拙劣的表演和刻薄的对待,简直是对她和她父亲最大的侮辱!
她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忍无可忍。
白寡妇似乎还想扮演一下“慈祥后妈”,盛了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菜汤,端到何雨水面前,假惺惺地笑道:
“雨水啊,走了远路渴了吧?来,喝点汤,暖暖身子。到了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别客气。后妈也是妈,阿姨会对你好的。”
“后妈也是妈?”
何雨水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刀子,直直射向白寡妇。
所有的委屈、愤怒、憎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何雨水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带着十足的轻蔑和嘲讽:
“你也配提‘妈’这个字?请你不要用这个字来侮辱我母亲,更不要来恶心我!”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瞬间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大清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褪尽。
白寡妇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扭曲成一个震惊而怨毒的表情。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文静的小姑娘,嘴巴竟然这么毒,这么狠!
一开口就直接撕破了所有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