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海面灰蒙蒙的。陈岸抹了把脸,手上沾着泥沙。他站在浅滩上喘息,刚才下水耗尽了力气。
周大海的船已经靠岸,船头空荡。声呐仪不见了。他清楚记得自己明明将它收进了舱底,可现在锁是开着的。
林淑芬的快艇从雾中驶出,速度不快。船头放着一台金属设备,上面刻着cth三个字母,在微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她站在驾驶台前,手里握着对讲机。船离岸还有二十米,声音便传了过来:
“陈岸,我知道你在。”
他没回应,手却悄悄摸向裤兜里的磁暴定位仪——还在,电量一半。
“你手里有数据。”她说,“真的。交出来,这事就结束了。”
话音未落,水下传来一声悠长的异响。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海,震得脚底发麻。紧接着,海面猛然炸起五道水柱。
五头虎鲸接连跃出水面,一头接一头撞向快艇。第一下,船身便歪斜;第二下,船头高高翘起。
林淑芬站立不稳,重重摔进舱内。对讲机脱手落入海中,漂了一瞬,随即被浪卷走。
陈岸立刻抓起工具包跳入水中。他游得极快,几下便抵达翻侧的快艇旁。
设备舱位于船头下方,已被压入水中。他掏出折叠刀撬开盖板,里面是一块主板,连着天线。他来不及细看,迅速拧下螺丝,将芯片拆了下来。
芯片微微发烫,表面刻着一行小字:1983实验体。
他皱眉。这不是他的系统产出。他的奖励向来直接赋予物品,从不会编号,更不会有这般冰冷的标记。
他捏着芯片浮出水面换气。刚抬头,脑海中忽然响起提示:
【检测到意识残留,启动净化程序】
脑袋嗡地一震,如同电流扫过。
随即,他听见了声音。
“小心陈天豪的……复制体……”
断断续续,似远似近,像在耳边,又像来自深渊。那声音很熟——是马明远。
他张嘴想问,可那句话只重复一遍,再无声息。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芯片,海水顺着指缝滴落。刚才那句话既是警告,也是线索。马明远明明就在码头,人好好的,为何声音会出现在这块十年前的芯片里?
他想起昨晚潜水时收到的加密信号。频率相同,节奏一致。那不是活人发送的,而是录音,一直在循环播放。
他将芯片重新浸入海水。
一秒后,声音再次响起。
“小心陈天豪的……复制体……”
依旧是这一句,反复循环。
他将芯片装进防水袋,贴身收好。抬头望向远处海面。
三十海里外,一艘货轮突然亮起探照灯。光束穿透浓雾,直射而来,精准落在他们渔船的位置。
灯光没有移动,持续照射。
他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
林淑芬的快艇彻底倾覆,只剩船尾还露在水面。没有人出来。
他游回岸边,踏上浅滩。脚底被贝壳划破一道口子,血混在海水里,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周大海从船上跳下来接他:“抢到了?”
他点头,递出防水袋:“你看看这个。”
周大海接过,反复查看:“哪来的?”
“快艇上的。他们想用这东西接收数据。”
“跟你那个声呐差不多吧?”
“不一样。”陈岸喘了口气,“我的是系统给的,这个是人造的。而且……它能存声音。”
“谁的声音?”
“马明远。”
周大海一愣:“就是刚才在码头见到的那个马明远?”
“就是他。”陈岸望着远处的货轮,“可他的声音,是从一块十年前的芯片里放出来的。”
周大海沉默片刻,把芯片还给他。
两人伫立原地,盯着那束不动的光。货轮没有靠近,也没有熄灯。
“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周大海问。
“不知道。”陈岸攥紧口袋里的芯片,“但他们在找东西。不是鱼,不是货,是数据。”
“你那个系统?”
“可能。”他摇头,“也可能是别的。”
他忽然转身,朝渔船走去。
“你去哪儿?”
“拿纸笔。”他说,“我要把刚才那句话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周大海跟上来:“你还真信那玩意能留下线索?”
“不信也得记。”他爬上甲板,“万一这是唯一的线索呢。”
他在工具箱里翻出半截铅笔和一张旧渔网单据。坐下,低头写下:
小心陈天豪的……复制体……
写完,久久盯着这几个字。
复制体是什么?克隆人?还是假人?马明远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他忽然想起马明远走路的样子——右肩下沉,脚步拖沓。那是旧伤,不是伪装。可一个受伤的人,怎么能在夜里出现在码头,白天又出现在货轮监控里?
除非……
他猛地抬头。
“周大海。”
“咋了?”
“你说一个人,能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喝多了就能。”周大海笑,“不然就得是鬼。”
“不是鬼。”他站起身,“是假的。”
“啥假的?”
“人。”他说,“有人在用假人冒充真的。”
周大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潜水太久,脑子进水了?”
陈岸没笑。他望着远处的货轮,那束光依旧亮着。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他将那张纸仔细折好,塞进衣服内袋。然后从舱底取出自己的声呐仪。
开机,信号正常。屏幕上显示着清晰稳定的海底地形图。
他打开记录功能,将刚才那段声音导入设备。声波图显现出来,波动有规律,像是经过编码。
他放大波段,在末尾发现一串数字:
08-09-1923
他瞳孔骤缩。
八月初九,一九二三年。
那是爷爷日志里记载押铜南下的日子。
这串数字,怎么会出现在马明远的声音里?
他立即打开无线电短波机,调到妹妹的频道。
“小满,听得到吗?”
等了几秒,没有回应。
他又试一次。
“小满,我是哥。听到回答。”
这次终于有了动静。
“哥?”声音断续,“我在查……你给的那串数……”
“别查了。”他打断,“马上关掉所有设备,离开房间。”
“怎么了?”
“别问,照做。”他语气加重,“把日志锁好,去找洪叔。别回家。”
“可是……”
“没有可是。”他盯着货轮方向,“有人在找这本日志。你现在就走。”
那边沉默两秒。
“好。”
通讯中断。
他放下短波机,转头看向周大海。
“我得回去一趟。”
“回村?现在?”
“必须去。”他开始收拾装备,“他们要的不只是数据,是源头。而源头在我家。”
“那你一个人不行。”
“你留下。”他说,“守着这艘船。如果货轮靠近,立刻发警报。”
周大海没争辩,点头应下。
陈岸穿上潜水服,背上氧气瓶,走到船尾,准备下水抄近路返回。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货轮的探照灯仍亮着。
光束边缘,似乎有东西在动。
一个小黑点从货轮侧面驶出,正快速朝这边接近。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