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警的快艇靠岸时,水花溅湿了陈岸的裤脚。他一动未动,手中的防水袋已经打开,里面的瓷片被海水冲刷得泛着微光。
他向前走了两步,踏入浅水中,水位刚没过膝盖。阳光倾泻而下,瓷片上的字迹清晰地映在水面上。
“同昌号,万历二十七年,澳门制造。”他说完便将瓷片高高举起,让岸上所有人都能看清。
海警人员跳下船,手持记录本走来。村民们也纷纷围拢,在岸边探头张望。
林淑芬仍在三十米外的沙丘上。她的相机架在三脚架上,镜头对准这边。红灯一闪一灭,正自动连拍。
陈岸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转头对刚上岸的海警说道:“这是从沉船主舱取出的,底部有商号刻印,与我家族谱记载完全一致。”
一名戴帽的海警接过瓷片,反复查看。旁边的技术员拿出放大镜,指着边缘一处细小凹痕:“这里有个‘鸿’字暗记,像是工具压出来的。”
陈岸点头:“我在海底发现的瓷器碎片几乎都有这个标记。不只是同昌号,还有一艘船也在跑这条航线。”
话音未落,腰间的声呐仪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波形图剧烈跳动。几秒后画面稳定,一个人影浮现其中。面容模糊,但身形清晰——西装笔挺,领带歪斜,正是落水前的模样。
是马明远。
他的嘴唇开合,声音断续地从设备中传出:“小心……陈天豪的……船……快……”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画面骤然中断,随即黑屏。
陈岸盯着屏幕三秒钟,迅速调出历史信号记录。他发现这股信号来自深海,频率与昨日系统捕捉到的摄像头信号完全相同。
他抬头望向海面。
远处一道白线划破水面,一艘渔船正高速驶来。船头挂着一面旧旗,写着“澳门鸿发商号”。既无船名编号,也无登记标识。
那船径直撞上了海警设置的浮标警戒线。浮标翻入海中,绳索缠住螺旋桨,却仍未减速,继续前行。
岸上人群开始骚动。
“谁的船?怎么不听警告!”
“是不是走私的?”
海警立即通过对讲机请求支援,准备登船拦截。
陈岸转身走向装备箱,抓起潜水镜、呼吸管,套上脚蹼,并顺手将声呐仪绑在手臂上。
一名海警拉住他:“你现在下去太危险,等我们控制船只后再行动。”
“它已经进入打捞区了。”陈岸甩开手,“再晚一步,证据就没了。”
话音落下,他纵身跃入水中,顺着潜水电缆缓缓下沉。
海水冰冷,耳畔只有水流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泡一串串向上飘散。
越往下越暗。他打开头灯,光束扫过海底礁石。招潮蟹静伏原地,钳子微微张开。
他无暇停留,径直游向渔船所在位置。
船底距离海底约五米,停驻在沉船区上方。他靠近龙骨连接处,用手电仔细照射。
“鸿发”二字刻在钢板内侧,刀痕深刻,字体与瓷片上的暗记如出一辙。更关键的是,船底附着着几块珊瑚碎片,颜色和形状均与沉船周边生物一致。
他取出防水相机,拍摄三组照片,重点记录刻痕与附着物。
拍完后又检查了船体缝隙,发现混有陶瓷粉末的泥沙。他用密封袋刮取少量样本,放入防水包。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异响。
渔船突然启动引擎,尾部喷出浑浊水流,显然意图逃离。
陈岸立刻上浮,但水流猛烈,险些被卷入螺旋桨。他一把抓住一根废弃钢缆,蹬墙发力,才勉强避开。
浮出水面时,海警快艇已逼近“鸿发号”,正在鸣笛示警。
他游回岸边,将防水包交给接应的海警,喘息道:“船底有刻字,与文物标记一致。它曾进入沉船核心区,至少进行过三次打捞。”
技术员接过包裹,当场查验。几分钟后点头确认:“样本可用于dNA比对,若与遗址沉积层匹配,即可定性为非法打捞行为。”
陈岸抹去脸上的海水,望向沙丘。
林淑芬的相机仍在运转,红灯持续闪烁。但她本人已不在原地,三脚架旁只剩下一个背包。
他走过去拾起背包,打开查看。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锁定,接口贴着防水胶布;另有一个备用电池组,电量显示百分之八十。
他合上背包,未触碰任何物品。
他清楚她在拍什么——拍他每一次下潜,拍他获取证据的过程,拍他与海警交接的每一个细节。她不是来调查生态的,她是来收集系统数据的。
她早就知道“同昌号”与“鸿发号”之间的关联。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站在原地,手指攥紧背包带。
远处,“鸿发号”被两艘快艇夹击,被迫停下。海警登船检查,从驾驶舱搜出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了沉船坐标与打捞路线。
林淑芬的吉普车停在路边,车门敞开,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他没有追赶。
他知道这种人不会只留一个后手。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系统提示:【检测到数据上传中,源地址位于西北方向八百米】
他抬眼望去。
吉普车后视镜反射出一道微光。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台小型发射器,指示灯正闪烁绿光。
他眯起眼睛。
那辆车尚未发动。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内部设备。
他向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