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站在密室中央,手还搭在主机上。蓝光已然消失,但空气中残留着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移动。
他低头看向掌心。铜钥匙仍在,裂缝比先前更多,从边缘向中心蔓延,像是即将碎裂。
“哥?”陈小满轻声唤他,“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她别动。
他知道这里不对劲。主机虽已停止运转,地下却仍有微弱信号,与之前防护罩启动时相似,只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他蹲下身,顺着电线向前走去。墙角积着一层灰,隐约有个凹坑。他伸手抹去灰尘,露出一道金属接缝。
“这里有扇门。”
周大海立刻靠过来,手中握着铁棍:“要打开吗?”
陈岸点头。
两人合力撬动,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四壁洁白,中央停着一具冰棺,表面覆着霜层。棺中躺着一人,面朝外,双目紧闭。
陈小满倒吸一口气:“这是……马明远?”
陈岸未语。这张脸他认得——曾在账本、合同、走私记录里反复出现。此人是陈天豪的心腹,专司见不得光的勾当。过去总是西装笔挺,手套不离手,连吃生蚝都要用纸巾垫着。
如今他被封冻其中,衣衫褶皱,领带歪斜,脸上没了往日的戾气,只显出深深的疲惫。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残留意识体,宿主可选择:抹除|融合】
陈岸静立不动。
他明白这一次不同以往。从前争船、抢滩、斗渔场,拼的是生死。而此刻,不是杀人,而是决定一段记忆是否值得留存。
他转身取出声呐仪。这设备早已过时,却被他一直保留。里面存着许多画面——台风过后村民修补渔网,孩子在沙滩上学算术,洪叔给老人递水,周大海坐在码头啃馒头。
他将接口插入冰棺旁的插孔。咔的一声,连接成功。
屏幕亮起。
第一段影像定格在1985年的冬天。一群孩子围坐在火堆旁,听陈小满讲妈祖的故事。她手里拨着算盘,说到有趣处啪地一响,众人哄笑成一片。
冰面毫无反应。
第二段是1990年夏。周大海在浅滩教一个小男孩撒网。男孩力气不足,第一次未能抛出。周大海并未责骂,只说:“再来一次。”第三次,渔网终于展开,落入水中。
这时,冰层传来一声轻响。
陈岸停下操作。
画面继续播放。1993年暴雨夜,几名渔民冒雨帮陈岸拖船,浑身湿透也不肯离去。有人滑倒在地,爬起来又接着干。镜头晃动间,照见他们的胶鞋,满是补丁。
冰棺表面开始浮现细纹。
陈小满屏息靠近。
最后一段是去年秋天。村口小学新教室落成,老师带着学生们种树。一个小女孩抱着树苗,轻轻放进土里。旁边写着一行字:“我们不光拿海里的,也要还一点。”
冰层裂开一道缝隙。
马明远的眼皮微微颤动。
泪水自眼角滑落,在冰面上留下两道湿润的痕迹。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声音极轻,如同梦呓:“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整个密室陷入寂静。
陈岸关闭声呐仪,画面定格在那一刻。
他将手掌贴上冰棺,掌心触到冰冷的霜。
系统再次提示:【是否执行融合?】
他点了确认。
光芒自地面升起,初为银白,继而转金。两股气息被牵引入光中,缠绕交织。陈岸感到头脑一阵空明,并非疼痛,也非寒冷,而是某种内在的东西正被重新梳理。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不是现在的他,也不是童年的他,而是一个穿着旧工装的年轻人,站在渔港边望着大海。
那人转过头来看他。
他也看着对方。
谁都没有说话,却都明白了。
有些路不必走尽,有些人无需毁掉。
光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两个月亮,升上夜空,一大一小,清晰分明。
密室恢复平静。
冰棺碎裂,只剩下一摊水,顺着地缝缓缓流走。棺中之人已不见踪影。
陈岸收回手,喘了口气。双腿发软,但他没有坐下。
陈小满走到他身边,手中仍握着那把钥匙。裂缝已至中心,几乎断裂。
“它快不行了。”她说。
周大海从门口走进来,看了看空荡的冰棺,又抬头望向天花板:“外面的月亮变了。”
“怎么变了?”
“以前只有一个。现在有两个。”
陈岸没有回应。他抬头看向墙面。方才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浮现一张老照片。
照片略显模糊,依稀可见是码头场景,一群人站在一起。前排两名男子并肩而立,一个身穿粗布衣,一个穿着长衫。他们中间竖着一块木牌,写着“陈记商号”。
穿粗布衣的那个,像极了他的爷爷。
穿长衫的那个,轮廓与陈天豪相似。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墨迹褪淡,勉强可辨:
“同舟共济,各取其道。若有一日相逢,愿以月为证。”
陈小满凝视良久,忽然问道:“哥,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陈岸没有回答。
他只知道,钥匙即将碎裂,月亮已经升起,墙上那张照片,才刚刚显现。
他指尖轻轻拂过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