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老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那枚磨得发亮的棋子，指腹划过棋盘上的“天元”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谢老，我这辈子教过的徒弟不少，最不放心的就是姚科。”
谢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那孩子是块好料子，就是性子太急，眼里容不得输。”
“是啊，”将老叹了口气，重重放下棋子，“从小跟着我学棋，别的孩子还在数气的时候，他已经能背下来定式了。可偏偏，就因为一次输给了盛景初，心里就拧上了劲，这些年一门心思就想着赢回来，棋路都走偏了。”
他望着窗外，像是在看当年那个哭着把棋盘掀翻的半大孩子：“上次对局，他为了抢一手急棋，明明能活的棋愣是走死了，赛后我骂他，他还梗着脖子说‘输给谁都不能输给盛景初’……这哪是下棋，是跟自己较劲啊。”
谢老沉默着，想起姚科每次对上盛景初时那副红着眼的样子，确实是钻了牛角尖。
“我这身体越来越差，教不动了，”将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恳求看向谢老，“你也知道，解老当年是棋坛出了名的‘点石手’，再拧巴的苗子到他手里都能顺过来。我知道他已经二十年没收徒弟了，可现在……也就只有他能拉姚科一把了。”
谢老看着他眼里的恳切，心里明白，将老这是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解老的棋风沉稳如山，最擅长拆解棋手的执念，确实是姚科的良师人选。
“我去说说吧，”谢老放下茶杯，“解老虽倔，但重情义。你都开口了，他不会完全不管。”
三日后，谢老带着将老去了解老的竹舍。解老正在院中的石桌上摆棋，黑白子在他指间流转，落子无声却带着千钧力。
听完将老的话，解老半天没出声，只是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回来，放进棋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已经二十年没收徒了，”解老终于开口，声音像竹舍外的溪流，平静无波，“当年那个关门弟子，现在已经能在国际赛场拿奖了。”
“我知道，我知道，”将老连忙起身，几乎要作揖，“姚科比不上您以前的徒弟，性子也拧，但他心里是真喜欢棋。您哪怕只点拨他几句，让他明白棋道不止于输赢，也行啊。”
解老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又想起当年自己初学棋时，也曾因为一局棋跟师傅犟了三天三夜。他沉默了片刻，拿起一颗黑子放在石桌中央：“要进来可以，但得守我的规矩。”
将老眼睛一亮：“您说！多少规矩都行！”
“第一，来了就得从头学起，以前的棋路全得忘了。”解老指尖敲了敲桌面，“我不管他跟谁较劲，在我这，只认棋，不认人。”
“第二，”他看向将老，“我这辈分大，现在院子里的徒弟最小的都比他入门早。他来了，得做小师弟，给师兄们端茶倒水，得认。”
将老毫不犹豫：“认！别说做小师弟，就是端茶倒水一年，只要他能学好，怎么都行！”
解老这才拿起那颗黑子，扔进棋罐：“让他明天过来吧。”
将老激动得直抹眼角，对着解老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解老！谢谢您……”
谢老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姚科这孩子，终于要走上正道了。或许等他明白，棋道里的“赢”，从来不是赢过某个人，而是赢过昨天的自己，那时再遇上盛景初，才能下出真正像样的对局吧。
竹舍外的风穿过竹林，带着清冽的气息。解老重新摆起棋，石桌上的黑白子渐渐排开，像一片微型的天地。他知道，收这个徒弟，意味着又要多操一份心，但看着将老那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或许偶尔打破一次“关门”的誓言，也不算坏事。
至少，不能让一颗好苗子，毁在自己的执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