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宝爷那口喷出的鲜血彻底撕碎。
那抹刺目的红,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触目惊心。
“宝爷!”
钱明双目赤红,死死地抱着宝爷那急剧衰败下去的身体,这个在刀口上舔血半辈子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秦妖那句“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怨气侵体,心脉已断。
这八个字,宣判了宝爷的死刑。
陆寒的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蹲下身,指尖搭在宝爷那细若游丝的脉搏上,一股冰冷的死气,正顺着经脉,疯狂地吞噬着老人最后那点微弱的生机。
他可以调动千亿资金,可以搅动全球金融风云,甚至可以凭借那枚承载着国运龙气的铜钱,硬撼千年凶物。
可面对生死,他第一次感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除非……”秦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在绝境中投下的一缕微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人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媚意的桃花眼里,此刻是一种陆寒从未见过的,决绝与挣扎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打开了那个古朴的木制药箱。
一排长短不一,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金针,静静地躺在红色的丝绒上。
“我秦家的‘七星续命针’,可以逆转阴阳,借命续命。”秦妖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陆行心上。
“但施针者,每下一针,都会折损自身十年阳寿。”
“这一套针下去,宝爷能活,但你……”
“会死。”
会死。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泰山,压得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钱明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秦妖,那眼神,像一头即将暴怒的雄狮。“你他妈说什么疯话?!用我老板的命去换?!”
“老钱。”陆寒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钱明的怒火。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秦妖,看着她手中那套足以逆天改命,却也要付出生命代价的金针。
“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秦妖摇了摇头,她的视线没有半分躲闪,直直地迎上陆寒的目光,“‘七星续命针’,施针者必须是气血至阳、命格极贵之人,方能以自身阳寿为引,强行从阎王手里抢人。放眼天下,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你。”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语调里,此刻竟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这是宝爷的死局,也是……你的死局。”
是啊,死局。
海因里希家族布下的,是一个连环死局。
“九子鬼母鼎”是第一重,目标是吞噬陆寒的气运,让他横死当场。
而宝爷的“油尽灯枯”,则是第二重。
他们算准了,以陆寒的性格,绝不会对因自己而死的宝爷坐视不理。
只要他想救人,就必须踏入这第二重死局——以命换命。
好毒的心思,好绝的算计。
“哈哈哈……”一直跪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亚瑟·海因里希,在听到秦妖的话后,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狂喜:“对!就是这样!陆寒,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能召唤金龙吗?现在,选择吧!是看着这个老头死,还是……你自己去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寒陷入两难,最终在痛苦中走向灭亡的场景。
“闭嘴!”钱明怒吼一声,一脚踹在亚瑟的脸上,将他剩下的话连同几颗牙齿,一起踹回了肚子里。
陆寒没有理会那条狂吠的狗。
他的目光,落在了宝爷那张已经浮现出死气的脸上。
老人是为了他,才从北京来到上海,是为了他,才不惜以身犯险,道破天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这份因果,他不能不背。
“针,给我。”陆寒向秦妖伸出了手。
秦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她看着陆寒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挣扎,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决断。
“你疯了?!”她终于无法保持那份清冷,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七十年阳寿!不是七十天!”
“我知道。”陆-寒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
“你死了,苏沐雪怎么办?瀚海资本怎么办?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不要了?”秦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陆寒沉默了片刻。
他脑海中闪过苏沐雪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闪过钱明、林曦这些跟着他一路打拼的兄弟。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
他死了,他们怎么办?
可他又看了一眼躺在钱明怀里,气息已如风中残烛的宝爷。
见死不救,苟活于世?
那样的他,还是陆寒吗?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自嘲。
“秦妖,你相不相信,人的命,是算不准的。”
他不再多言,径直从秦妖手中,取过了那套沉甸甸的金针。
入手冰凉,针尖闪烁着森然的寒芒,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逆转过的,无数生死。
“不要!”秦妖想去抢,却被陆寒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我,怎么施针。”
秦妖看着他,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她拦不住这个男人。
这个疯子。
良久,她才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天枢、气海、关元、神阙……膻中、印堂、百会。”
“七针,一针都不能错。”
陆寒点了点头。他走到宝爷身边,蹲下身,对钱明说:“把他放平。”
“老板……”钱明哽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执行命令。”陆寒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钱明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宝爷平放在地上。
陆寒深吸一口气,从针囊中,拈出了一根最长的金针。
他的手,很稳。
稳得不像一个即将要用自己性命去换别人性命的人。
他看准了宝爷小腹上的“天枢穴”,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金针便精准地刺了进去。
针入三分,又快又准。
“嗡——”
就在金针刺入的瞬间,陆寒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走的巨大空虚感,轰然袭来!
他的眼前,猛地一黑。
他仿佛看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由无数光点汇聚成的生命长河,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截断了一大截,然后通过那根细细的金针,疯狂地涌入宝爷那早已枯竭的身体里。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鬓角处,添上了一缕刺目的花白。
十年阳寿。
就这么没了。
“老板!”钱明惊恐地叫出声。
陆寒晃了晃,强行稳住心神。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明亮。
他没有停下,拈起了第二根针。
气海穴。
“嗡——”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空虚感。
又是一缕刺目的花白。
二十年。
第三针,关元穴。
三十年。
第四针,神阙穴。
四十年。
当第四针落下时,陆寒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半数化为霜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而躺在地上的宝爷,那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却奇迹般地,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他那几乎已经停止的呼吸,也变得悠长了一些。
“七星续命针”,真的在逆天改命!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又震撼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曦和那些瀚海的安保人员,看着那个为了一个外人,不惜燃烧自己生命的男人,眼眶通红,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崇敬与狂热。
这就是他们的老板!
跪在地上的亚瑟,已经彻底看傻了。他看着那个须发半白的陆寒,心中的恐惧,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这个东方男人,不仅是个能召唤巨龙的魔鬼,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够了!陆寒!停下!”秦妖再也忍不住,她冲了过来,想要夺下陆寒手中的针,“再扎下去,你就真的没命了!”
陆寒一把推开她。
“滚开!”
他低吼一声,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拈起了第五根针。
膻中穴。
“噗——”
这一针下去,陆寒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洒在身前的地毯上。
五十年阳寿的瞬间流逝,几乎将他的身体彻底掏空。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
但他还是强撑着,拈起了第六根针。
印堂穴。
这一针,是扎在眉心。
当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陆寒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抽离出身体。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只剩下最后一针。
百会穴。
头顶正中。
那是人身阳气最盛,也最致命的穴位。
这一针下去,宝爷能活。
而他,必死无疑。
陆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拈起了那最后一根,也是最短的一根金针。
他看着针尖那一点寒芒,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永别了,沐雪。
永别了,兄弟们。
他举起手,对着自己的头顶,缓缓地,刺了下去。
“住手!”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一个苍老、威严,仿佛带着天地之威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伴随着这个声音,办公室那扇由特种钢化玻璃制成的门,“砰”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粉碎!
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正是李家的定海神针——李泽坤!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焦急,眼圈通红的绝美女子。
苏沐雪!
“陆寒!”
苏沐雪看到那个须发皆白,摇摇欲坠,正要将针扎向自己头顶的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