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耳边那句轻语，如同西伯利亚最深处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表情。
“……你猜，你的家族，会怎么‘清理’你这个……失败的垃圾呢？”
陆寒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由冰晶铸成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克劳斯那层由高傲和优雅伪装出的铠甲，直抵他最恐惧的软肋。
失败的垃圾。
这五个字，是海因里希家族，乃至整个共济联盟内部，对任务失败者的最终定义。他们不会被处死，那太仁慈了。他们会被剥夺一切，身份、财富、尊严，然后被扔到世界上某个最肮脏、最绝望的角落，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慢慢腐烂。
克劳斯见过那样的“垃圾”。他曾亲手将一位试图背叛联盟的叔叔，送去了非洲某地的钻石矿，亲眼看着那个曾经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监工的皮鞭下，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刨食着混着砂砾的黑面包。
那一刻，他引以为傲的优雅笑容，终于彻底碎裂，荡然无存。他那双纯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他看着陆寒，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知晓他所有秘密的魔鬼。
“你……你想怎么样？”克劳斯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陆寒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你还有五十八分钟。”
说完，他不再看克劳斯一眼，转身对李泽坤微微颔首，然后径直走出了这个充满了血腥与背叛的总统套房。
李泽坤看着陆寒离去的背影，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他活了近一个世纪，见过无数英雄豪杰、枭雄巨擘。但像陆寒这样的年轻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疯，却疯得有章法。狠，却狠得有底线。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到面如死灰的克劳斯身上，语气平淡地对身后的周助理说：“周全，送克劳斯先生出去。记住，是‘送’出去。别让他在港岛迷了路。”
周助理心领神会，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克劳斯先生，请吧。”
克劳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在那两名如山般保镖的“护送”下，狼狈地离开了房间。
一场由他精心导演的，旨在猎杀陆寒的“派对”，最终，以他自己沦为猎物而惨淡收场。
……
养和医院，VIp病房区。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钱明像一尊门神，双臂环抱，靠在苏沐雪病房的门口。他那件花衬衫上还沾着血迹和尘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气息。
几个路过的护士，都被他这副模样吓得绕道而行。
病房内，那名之前在停机坪出现过的，四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医生，正在为苏沐雪做着最后的检查。
“苏小姐的脑部ct结果出来了，只是轻微脑震荡，没有颅内出血。额角的伤口也处理好了，不会留疤。接下来只要静养几天，观察一下就可以了。”女医生收起听诊器，对陪在床边的秦妖说道。
秦妖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女医生的胸牌：神经外科主任，方敏。
“方医生，多谢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方敏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昏黄的路灯，心中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陆寒的警告，钱明那如临大敌的姿态，都说明危险并未过去。
可危险，在哪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苏沐雪，又看了看门外那尊“门神”，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陆寒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名字是：高志鸿，养和医院心内科副主任。
秦妖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立刻将照片和名字转发给了李家的情报网络，并附上了一句指令：查他的一切，现在。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病房门口，对钱明低声说道：“陆寒发消息来了，目标，心内科，高志鸿。”
钱明闻言，精神一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寒光一闪。
“心内科？妈的，这帮孙子还真会挑地方。心脏，最脆弱的地方。”他冷哼一声，将那支冰冷的注射器，在手里掂了掂，“行，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守着，看看是哪路神仙，敢来闯这个阎王殿。”
与此同时，医院的另一栋大楼里。
心内科副主任办公室。
高志鸿刚刚结束一台长达四个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他脱下手术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在病人眼中温和可亲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信息，内容很简单。
“目标已进入1302病房。b计划，启动。”
高志鸿看着那行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他是一个医生，一个在业界小有名气的心脏科专家，他的手，本该是用来拯救生命的。
可三年前，他那嗜赌成性的弟弟，在澳门欠下了海因里希家族旗下赌场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巨债。为了保住弟弟的手脚，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他签下了一份魔鬼的契约。
他成了共济联盟安插在港岛医疗系统里，一颗最隐秘的棋子。
这些年，他利用职务之便，为联盟处理过一些“麻烦”。一些不该活下去的人，在他的手术台上，“意外”地死于术后并发症。每一次，他都做得天衣无缝。
但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是苏沐雪。一个和他无冤无仇，甚至是他颇为欣赏的一位企业家的女儿。
他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但手机屏幕上，紧接着又弹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被两个壮汉反剪着双手，跪在地上，一把冰冷的枪，正顶着他的脑袋。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
“高医生，别让我们失望。”
高志鸿眼中的最后一丝挣扎，熄灭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平静。
他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了一个伪装成钢笔的特制注射器，针头比头发丝还细，里面是联盟提供的，最新型的神经毒剂，无色无味，一旦注入，三分钟内心脏骤停，任何尸检都只会得出心源性猝死的结论。
他将“钢笔”插在上衣口袋里，又拿起了桌上的听诊器。
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温和而专业的笑容。
然后，他推开门，朝着VIp病房区的方向，走了过去。
……
半岛酒店，地下停车场。
陆寒坐在一辆黑色的宾利后座，闭目养神。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军用级别的加密通讯器。
通讯器里，克劳斯那带着几分颓败和惊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高志鸿，心内科副主任……三年前被我们策反……解药……解药只有一份，在我的私人医生手上……他现在正在赶往养和医院……”
陆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在等。
等克劳斯这条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吐出所有的毒液。
“陆寒先生……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份录音……”
“放心。”陆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要苏沐雪没事，那份录死神笔，就永远只会是一份录音笔。”
他挂断了通讯。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妖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高志鸿的全部资料，和他此刻正走向VIp病房区的实时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在陆寒面前的平板电脑上。
“老板，鱼，上钩了。”耳机里，传来钱明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陆寒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衣冠楚楚，步履从容的“医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
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让这条毒蛇，在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那一刻，再将他狠狠踩进地狱的时机。
他要让共济联盟，让克劳斯，让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看清楚，任何试图伤害他身边人的企图，都只会换来最彻底，最残忍的绝望。
监控画面里，高志鸿已经走到了1302病房的门口。
他看到了靠在门上，像一尊凶神恶煞的门神般的钱明，微微一愣。
“先生，你好，我是苏小姐的主治医生高志鸿，来做一次例行检查。”他露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的笑容。
钱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高医生是吧？”钱明懒洋洋地开口，故意侧了侧身，让出了半个身位，“请进吧。不过，我们老板有交代，检查的时候，我得在旁边看着。”
高志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当然，没问题。”他微笑着点点头，推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内，秦妖正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玩手机，余光却像鹰隼一样，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
高志鸿的心，莫名地一沉。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不像是例行检查，更像是一场……审判。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苏沐雪的病床前。
“苏小姐，别紧张，只是常规检查。”他重复着那句在陆寒脑中预演了无数遍的台词，声音温和得足以让任何人放下戒心。
他将冰冷的听诊器，贴在了苏沐雪的胸口。
听着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手，缓缓地，伸向了上衣口袋里，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死亡判决书。
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支“钢笔”的瞬间。
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神情焦急的医生，在两名保安的陪同下，闯了进来。
“不好了！高医生！”来人正是克劳斯派来送解药的私人医生，他按照陆寒的剧本，脸上写满了惊慌，“克劳斯先生他……他刚刚突然心脏病发作，情况很危险！您快去看看！”
高志鸿的身体，猛地一僵。
克劳斯……心脏病发作？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个闯进来的“同行”。
而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钱明，动了。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闪电般地抓住了他那只伸向口袋的手，用力一拧！
“咔嚓！”
熟悉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啊——！”
高志鸿发出了一声比白敬亭还要凄厉的惨叫。
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注射器，从他的口袋里滑落，被秦妖稳稳地接在手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高志鸿捂着自己那只断裂的手腕，疼得跪倒在地，满脸冷汗，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
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会有人闯进来？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的企图？
钱明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高医生，别紧张。”钱明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常规检查。”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属于白敬亭的，装满了箭毒蛙毒素的注射器，在手里抛了抛，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寒光。
“我这儿，也有一支新到的‘特效药’。”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亲自……体验一下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