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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蓄带来的短暂安稳,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依旧严峻的现实。糖葫芦生意的成功,并未让林微熹放松警惕,反而让她更加忙碌。她必须趁着暂时没有竞争者,尽快积累更多的资本。

第二天,她用赚来的钱,购买了更多的粗糖,又央着王婶帮忙,用略低于市价的价格,从相熟的货郎那里买到了几尺厚实的靛蓝色粗布和一小团棉花。她打算亲手给萧绝做一件夹袄。

夜晚,灶膛里的火成了唯一的光源。林微熹就着这跳跃昏暗的火光,坐在小凳上,开始飞针走线。她的针线活算不得好,甚至有些笨拙,针脚歪歪扭扭,远不如她前世处理金融模型时那般精准利落。但她做得极其认真,眉头微微蹙起,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下,沁出细小的血珠,她也只是放在嘴里吮一下,便继续埋头苦干。

萧绝裹着那床厚被子,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草垫上。他没有睡,黑沉沉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安静地注视着林微熹。

他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下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看不清楚而偶尔凑近火光的动作,看着她被针扎到时轻轻蹙起的眉头和吮吸手指的模样……

锅里温着晚上吃剩的、加了米的野菜粥,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屋子里不再那么寒冷,因为柴火充足,也因为……多了些“家”的琐碎声响——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摩擦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之间不再充满敌意的、平静的呼吸声。

这种平静,与他记忆中任何一个夜晚都不同。没有咒骂,没有鞭打,没有饥饿到胃部痉挛的疼痛,也没有冻得牙齿打颤的冰冷。有的,只是一种粗糙的、却实实在在的“安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微熹手边那件渐渐成形的、鼓囊囊的蓝色小夹袄上。那颜色很深,像夜空的颜色,里面絮着白白的棉花,看起来就很暖和。

她……是在给他做衣服。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再次漾开圈圈涟漪。不同于食物的施舍,一件亲手缝制的、御寒的衣物,其中蕴含的意味,似乎更加复杂,更加……沉重。

他想起老乞丐。老乞丐也曾在他冻得瑟瑟发抖时,将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破袄裹在他身上,那带着老人体味和汗臭的温暖,是他颠沛流离中少有的慰藉。但老乞丐最终也死了,留下他一个人。

那么她呢?

这短暂的温暖,这诡异的善意,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在某一天,也像泡沫一样,“啪”地一声,碎裂消失?

一种莫名的恐慌,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渴望,在他心底交织。他用力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令他不安的柔软情绪。

就在这时,林微熹似乎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她长长舒了口气,举起那件小巧的、针脚歪斜却厚实无比的夹袄,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她站起身,拿着夹袄走到萧绝面前,蹲下身。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她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很温和。

萧绝身体僵硬,没有动。

林微熹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举着衣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灶膛里的火苗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

过了许久,久到林微熹举着衣服的手臂都有些发酸,萧绝才极其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了胳膊。

林微熹小心地帮他把夹袄穿上。衣服稍微大了些,袖子和下摆都长了一点点,但这正好方便他在里面多穿一件,也能穿得更久。靛蓝色的布料衬得他苍白的小脸更加没有血色,但那厚厚的棉花包裹着他瘦小的身躯,瞬间驱散了从破单衣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意。

他低着头,看着身上这件崭新的、带着棉花和布料混合气味的夹袄,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布料表面,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暖意。

林微熹替他理了理衣领和袖子,端详着他,笑了笑:“大了点,正好明年还能穿。”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萧绝,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微熹疑惑地看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黑眸直视着林微熹,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林微熹看不懂的情绪——有挣扎,有茫然,有一丝恐惧,还有一点点……孤注一掷的试探。

他用那沙哑的、几乎气若游丝的声音,极快、极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姐姐……”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仿佛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到,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后悔,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新夹袄厚实的领子里,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发顶对着林微熹,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林微熹也愣住了。

“姐姐”……

不是连名带姓的“林微熹”,不是充满恨意的沉默,而是……“姐姐”。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林微熹的心脏。一股酸涩而又无比温暖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她的眼眶,让她鼻尖发酸。

她知道,对于萧绝而言,喊出这两个字,需要跨越怎样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那里面,或许依旧没有完全的信任,但却包含着一种艰难的、试探性的接纳,一种对目前这种“安稳”的认可,一种……雏鸟般的、笨拙的依赖。

她没有去触碰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激动,生怕吓跑了这只刚刚鼓起勇气伸出触角的小兽。

她只是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用同样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声音,回应了一声:

“嗯。”

灶膛里的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明亮的火星。

夜色,依旧深沉寒冷。

但这间破败的土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坚硬的冻土下,悄然破壳,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却充满生命力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