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王默的哭声渐渐由嚎啕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只剩下疲惫而沉重的呼吸声。
她靠在水清漓怀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噎让她肩膀微微耸动。
泪水浸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料,冰凉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却远不及他心底那片因她而起的冰冷怒意和尖锐心疼。
水清漓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她的情绪稍微平复,呼吸逐渐均匀,像是累极睡去,他才极其缓慢地调整姿势,将她打横抱起。
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水清漓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水清漓伸出手指,极轻地拂去她睫毛上的湿意,指尖流连在她微烫的脸颊上,眸色深沉如夜。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视的吻,如同羽毛拂过。
“睡吧。”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切有我。”
直起身,他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的身影,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走到客厅,水清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
“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简洁而冰冷,“今天上午,打到阿默手机上的所有通话记录,尤其是陌生号码。我要知道是谁,说了什么。”
他之前并非没有调查过王默的过去。
他要知道是什么造就了如今这个像惊弓之鸟般的她。
她是独生女,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原本只是说话比常人慢一些,吐字不太清楚,但是带着点软糯的腔调,很可爱,根本不是现在的结巴。
她的父母白手起家,拼搏半生,只是想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粉碎了一切。
母亲在最后关头用身体护住了她,父母双双当场死亡,只有她,带着满身伤痕和巨大的心理创伤,活了下来。
那些往日里和蔼可亲的亲戚,在她失去双亲、最需要关怀的时候,露出的却是贪婪的嘴脸,只顾着争抢她父母留下的遗产,对她这个刚刚成年的孤女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
幸好,她的父母早有预见,立下了清晰的遗嘱,而她当时也已成年,才得以在律师的帮助下,艰难地保住了大部分家产。
接连遭受失去至亲、看清人性丑恶的双重打击,本就内向敏感的王默彻底崩溃了。
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不敢再付出真心,巨大的心理阴影让她无法面对外界,就连大学都是全程网课。
她卖掉了原来的家,搬到了现在这个城市,躲了起来,慢慢地,她不再出门,言语也越来越少,那点天生的慢语速,在长期缺乏交流和心理压力下,逐渐演变成了口吃。
了解这一切后,水清漓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拥抱,她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心疼她的遭遇,痛恨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多时间,小心翼翼地呵护,才让她这朵濒临枯萎的花,重新焕发出一点点生机,愿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感受阳光。
就连身上的肉都比刚见她时多了不少。
而现在,不知道是谁,用一个电话,就轻易地将他所有的努力几乎打回原形!
这触碰到了他最深的逆鳞。
很快,调查就有了初步结果。那个让她情绪崩溃的号码,属于她的舅舅。
这个人,当年在争夺遗产时就跳得最凶。
手下汇报了更详细的信息:这个舅舅最近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债,不知从哪里搞到了王默现在的电话号码,便又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电话里先是假惺惺地关心,被王默僵硬地回避后,便开始言语逼迫,翻旧账,指责她“独吞”家产,不顾亲戚死活,甚至隐含威胁地暗示如果她不帮忙,就要把她现在的住址和情况宣扬出去,让她不得安宁……
水清漓听着汇报,眼神越来越冷,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电话那头的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他几乎能想象出,他的阿默在接到这样的电话时,是多么的恐惧、无助和愤怒。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关于人性丑恶的记忆,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安全感,瞬间土崩瓦解。
“处理好这个人。”水清漓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指令,“让他永远闭上嘴,再也无法出现在她面前,无法以任何方式打扰她。至于他用什么方式欠的债……让债主去找他,好好关照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查清楚他是怎么知道阿默现在联系方式和住址的,所有相关环节,都处理干净。”
“是。”
挂断电话,水清漓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是翻涌的黑暗。
他的小兔子,由他来守护。任何试图伤害她、惊扰她的人,他都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转身,望向二楼卧室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柔和而坚定。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将她从他身边夺走,将她推回那个冰冷的、孤独的深渊。她的世界,有他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