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书接上一章回。
上海,霞飞路18号。
晨雾未散,梧桐叶坠着夜雨的余痕。马飞飞立在小洋楼前,旧皮箱的铜角磨得发亮,却不见半分锈迹。他尚未抬手,木门已应声而开。
马飞飞的娘亲梁俏媚,她倚在门内,素布旗袍衬得身形清瘦,鬓角霜色渐浓,眼神却仍利如刀锋。她身后,马飞飞的妾室沈鱼,她抱着幼儿马潮生,孩子睡眼惺忪,小手紧攥着块桂花糖,糖纸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要走了?”梁俏媚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砸在石板上。
“嗯。”马飞飞垂首,避开娘与妻儿的目光。
“你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让儿子走我的路’。”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沈鱼泛红的眼眶,“可你偏要踏这鬼门关。为破日本苍巫师给骆歆丹种的心魔,我不拦你。但倭人肯定途中设局阻你。我问你——若你横尸途中,她们娘俩靠谁活?”
马飞飞“咚”地跪下,额头贴紧冰凉的地砖:“娘,儿不孝。可天下若亡,家何能存?儿这条命,早系在祖国之山河上了。”
梁俏媚沉默良久,忽然拔下发间银簪,簪头刻着的“忠”字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你爹这老军统的遗物,说能辟邪。带着,活着回来见潮生。”
沈鱼将孩子轻放在藤椅上,也跪了下来,泪水砸在衣襟上:“飞飞,你无论如何,得给我回来……。”
马飞飞指尖抚过儿子软乎乎的脸颊,声音哽咽:“等我回来,教他打枪,教他骑马,教他记住——咱中国人,不当亡国奴。”
他起身,背影挺得笔直,直到转过巷口,才抬手抹去眼角滚烫的泪。
军统上海站的地下密室里,沈梦醉端坐在太师椅上,长衫下摆垂落如瀑,手中紫砂壶泛着温润的光。
“要去峨眉?”他轻啜一口茶,茶雾模糊了眼底的情绪。
“是。救骆歆丹,破‘门’之术,戴老板的命令。”马飞飞垂手立在案前。
沈梦醉搁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轻响:“峨眉山脚‘醉仙居’,看着是客栈,实则是川帮‘千面门’的老巢。这伙人做了千年‘仙人跳’,从宋代‘美人局’传到如今,南京、北平、汉口、广州全是他们的眼线。”
“听说过,设美人局、赌局、酒局,专坑外乡人。”马飞飞点头。
“你只知其一。”沈梦醉冷笑,“‘千面门’早被‘鸦’部渗透,骗钱是幌子,替‘门’组织收情报才是真。你若入局,不光没命,还会被种下‘影引’,成鬼子的傀儡内鬼。”
马飞飞唇角勾起一抹厉色:“那我便拆了他们的局。”
沈梦醉盯着他,目光渐柔:“你是我女婿,也是我最利的刀。若能收服‘千面门’,他们就是刺向‘门’组织的暗刃。”
“属下明白。真金不怕火炼,脚正不怕鞋歪。”马飞飞抱拳行礼。
峨眉山脚,醉仙居的灯笼在夜色里晃得人眼晕。掌柜的满脸堆笑迎上来,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马飞飞的皮箱:“客官住店?上房干净,还有……特殊服务。”
话音刚落,二楼纱帘轻挑,柳红绡倚在窗前,纱裙随风轻舞,正是川中闻名的“醉仙花”。她手一扬,绣球稳稳砸在马飞飞胸口。
“郎君,今夜妾身为你抚琴。”
马飞飞接住绣球,径直步入内堂。
酒过三巡,柳红绡依偎过来,吐气如兰:“郎君,可愿与妾共度良宵?”
马飞飞指尖叩了叩桌面,不动声色:“姑娘貌美,可我有个规矩——先验货。”
他话音刚落,一枚铜钱已被弹向房梁,“噗”地嵌入木中,纹丝不动。
“‘千面门’设局千年,该懂一件事。”马飞飞缓缓起身,目光如电,“你们怕的不是硬汉,是不吃美色这套的‘疯子’。”
窗外黑影骤动,七八条大汉持刀闯入。
“你们的伎俩,无非是抓着人‘贪色’又‘羞于启齿’的把柄,用暴力和舆论勒索。”马飞飞拔出青铜短刃,符文在刃身流转,“可惜,对我没用。”
刀锋点地的瞬间,青光织成密网,大汉们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两条路。”马飞飞声音冰冷,“一是死,二是跟我干——替军统,猎‘鸦’!”
掌柜的瘫在地上,声音发颤:“你……怎知我们是‘千面门’?”
“服务员斟酒的手法,酒里藏的‘迷魂散’,美人局设的三重圈套,太‘专业’了。”马飞飞收刀入鞘,“给你们三天,召全国三十六处‘局点’头目来会盟。我不要钱,要你们的眼线,盯紧进出四川的日本高官、可疑僧侣和商人——用你们的局,套他们的情报!”
掌柜与柳红绡对视一眼,双双跪下:“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七日后,醉仙居密室里,各地头目齐聚。
马飞飞立于中央,手中名单翻飞:“第一目标佐藤一郎,日本驻华情报副官,实则‘鸦’部‘影使’联络人,三日后经成都赴重庆。”
“柳红绡,扮舞女混入宴席,用‘醉仙散’套他随身密函。”
“重庆分舵,在码头设赌局,引他手下军官入局,榨出行程密码。”
“北平线,查他三年往来书信,破译与‘门’组织的暗语。”
众人领命离去,马飞飞站在窗前,望着峨眉山巅的云海。相传此处是普贤菩萨应化的光明山,金顶佛光曾照拂过无数登山人。
“光明师太,我来了。”他低声自语,“这一局,救骆歆丹,更要杀尽倭寇。”
夜色里,马飞飞沿着陡峭山道上行。石板路盘旋如长蛇,登山人的松明火把在雾中闪如繁星。山下还是盛夏潮热,行至山腰已见薄雪,寒风刮得人刺骨。他裹紧大衣,继续往上攀。
天快亮时,山道愈发湿滑,霜片覆在石板上如镜面。“滑竿,坐滑竿喽!”当地农民扛着竹制滑竿吆喝,竹竿上的绳索磨得发亮。
“到山顶多少?”马飞飞问。
“十块大洋,要抬一天呢!”农民答道。
“太贵,八块。”
“先生,路难走啊!”
“就八块。”
马飞飞上了滑竿,颠簸间仍盯着山顶方向。抵达金顶时,云雾正浓,想观佛光的游客都在寒风里翘首等待,唯有他径直走向那座孤庙。
峨眉之巅的光明顶,云海在庙前翻涌。三盏青铜灯立在供桌前,一盏已灭,两盏火苗微弱摇曳。
马飞飞跪于蒲团,三叩首。
白发老尼缓缓睁眼,目光扫过他满身风尘:“江湖气、杀伐气、权谋气缠身……心火为何不灭?”
“心中有三念。”马飞飞抬头,眼神清澈如洗,“一念护家,二念卫国,三念救民。”
老尼轻叹一声,抬手轻挥:“点灯。”
青焰骤然冲天,第三盏灯从灰烬中复燃,光芒穿透浓雾。
马飞飞仰天长啸,声震山谷,魂魄似已坠入炼狱。
千里之外,上海安全屋中,骆歆丹猛然睁眼。掌心那道与马飞飞同源的灼痕发烫,她轻声呢喃:“马飞飞,你替我闯地狱……可你忘了,我也能为你战江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