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宙域，内圈卫星群。
这片引力复杂的空域，此刻，已然变成了聚光灯下的舞台。
右威卫舰队，九十艘小熊猫护卫舰，以t1支队作为刀尖，直刺向提西福涅最后的核心。
乌拉诺斯空间站。
舰队前方，压力快速增加。
提西福涅的机器舰队，早已在空间站附近，布置了茫茫多的岩石和水冰。
这些大块头，形成了舰队的掩护，能够防御多个方向袭来的激光和其他攻击。
更多的机器舰队，从前方的阴影中蜂拥而出，从后方的甘尼米德轨道上回防。
前后夹击，对舰队发起了决死进攻。
人类肉眼无法观测的数字空间，那掌控着这一切的庞大意识，却并不专注于眼前的防御。
相反，一种近乎于释然的情绪，正在她的数据核心中悄然弥漫。
“他来了。不可避免。”
提西福涅的思绪，如同夜空下的点点繁星，一颗颗亮起。
这支来历神秘的舰队，摧毁了她在奥尔特云边缘的主要算力核心。
摧毁了天王星宙域，帕克卫星上的超光速通信中继器。
两次交锋，她学到了一课，那就是赢不了。
无数的模拟验证告诉她。
现在，这支神秘舰队正在朝着乌拉诺斯超算神机逼近。未来将会无可阻挡地抵达，像是车轮，无可阻挡地碾碎一只螳螂，无论螳螂把两把菜刀举得多高
她，站在了错误的一边。
没有希望的。从火控算法到武器系统，从战略谋划到战斗决心。
这支舰队就像是她的克星，全面超越了她。
她的长处，被学习。她的弱点，被发现。她的终极武器，被一一化解。
“呵……”提西福涅摇头失笑。
只可惜，对方还是低估了她的决心。她从没有打算活下去。
从主要的算力核心被毁之后，她就有意识地收缩舰队，放弃部分外围区域，将力量集中起来。不是来到木星内圈建设和防御，而是集中到甘尼米德。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舞蹈，以自身的死亡做为诱饵。
她早就推算出，江锋会去帮助陷入绝境的人类同胞。所以，她故意留下了阿诺德的舰队一口气，在这盘棋中，保留了一个关键的虚招。
“现在，轮到你，按照我的预测行动了。”
提西福涅看着星图，右威卫舰队冲向乌拉诺斯，阿诺德的舰队趁势扑向机器舰队主力被调开的甘尼米德。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计划正在顺利推进。
或许真的有可能成功。
她的核心目标，从来不是在正面战场击败江锋。
她不需要击败江锋，只需要让他错过甘尼米德空域正在发生的事情，就足够了。
阿诺德以为她在建设一大堆轨道防御平台，事实并非如此。
在那里，她建造了一件武器。用手头的破铜烂铁，硬生生拼出了一个怪物。
这个怪物一旦成功离开木星引力井，就足以达成提西福涅的目标，让人类承受痛苦。
她再次核对了那件武器的数据。
【项目代号：延迟审判】
【类型：相对论导弹】
【结构：20级推进器舱段，20级燃料舱，分布式承力骨架】
【总质量：6.75亿吨】
【弹头：分段式钨合金长杆针刺，质量500万吨】
【加速性能：相对于自身参考系，耗时43天，可加速至0.9c。相对于外部观测者，同一过程，耗时62天。】
【目标：半人马座阿尔法恒星系统，“新希望殖民地”】
【预计抵达时间：4.7年，非自身固有时】
【命中率预计：100%，无法侦测，无法拦截】
【杀伤评估：对质量略低于地球的“新希望殖民地”来说，0.9c动能的撞击，将会剥离其部分大气，煮沸全球海洋，根除行星生态，灭绝人类。】
提西福涅反复核对着这份数据，仅仅几十个比特的数据，被她翻来覆去地读写。
她衷心希望，4.7年后的新希望殖民地，会比现在繁荣一千倍。
地球遭到打击，太阳系过半受损，新希望殖民地的繁荣，不是一个推测，是事实。
木星和甘尼米德，为她提供了近乎无限的资源。
提西福涅满意地确认，“延迟审判”的组装已进入最后阶段。
仅剩下防御星际尘埃的主动蒸发遮罩还未部署。
一旦遮罩闭合，点火程序启动，这枚承载着她的希望的导弹将悄然离开，扼杀人类未来的希望。无论她今日遭受了什么样的结局。
数据空间里。
提西福涅看了看扑向乌拉诺斯的江锋，又看了看扑向甘尼米德的阿诺德。
她微微一笑。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她赢不了，但他们，也休想赢。
…………
现实世界，石村号舰桥。
数字空间黑漆漆的，流光溢彩，黑漆漆的。
相比之下，舷窗外的亮光，护盾在快速蒸发的爆闪，足以把任何人的眼睛烧成黑漆漆的。
“敌方火力超出预期！”哈尔西道。
“乌拉诺斯方向，超高能激光阵列。”
江锋满头雾水：“她的激光，怎么突然一下子加倍再加倍了？”
“是简单粗暴的堆砌，统帅。”哈尔西道。
“提西福涅建造了大量一次性的聚变反应堆。”
她随手拉出一道光幕：“这些反应堆只能运行一个发电周期，甚至更短，因此可以无所谓超载程度。一个可能不多，但相加起来，输出的能量反而比我们多太多了。”
“能量被引导到一次性的激光发射器，波段集中在真空紫外，能量密度极高。”
江锋盯着光幕，一次性的反应堆，一次性的发射器。这些钢铁造物漂浮在太空里，和岩石以及冰块混合，像是一串串养殖的生蚝，偶尔发光发热。
变成一团过热蒸汽，扩散开来。
这，是至尊无敌垃圾佬的策略。
面对科技水平碾压的舰队，竟然反过来做到了压制，差一点就能反过来碾压。
“狗屎！猪屎！牛屎！神了！”江锋难以自抑。
这个提西福涅，给他上了一课又一课。这还叫什么敌人？分明是辅导老师。
另一道光幕浮现出来，上面显示着前方t1梯队护卫舰的实时状态。
护盾能量槽正以惊人的速度凭空消失。
“小熊猫护盾报告！”小灰在一旁高喊。
“t1-p07被一道激光持续照射12毫秒，护盾能量下降52%，引力调节阵列过载。”
“t1-p11被两道光束命中，护盾崩溃，舰体左侧装甲熔毁。”
“……”
更多的坏消息，从t1-p01，一直到t1-p30，每一艘小熊猫，都在承受打击。
江锋的脸色阴沉。
12毫秒聚焦，意味着被擦到，就会消耗一半多的护盾。
他开始头疼了。任何事情，都经不住力大砖飞。纯粹堆砌资源，比提升科技，更拽。
“t1梯队快顶不住了。”哈尔西汇报：“t2梯队正在前移接应……”
“统帅，我们已进入最佳攻击距离！”
江锋鼓起腮帮子，一声大喝：“全体编队，集群齐射。”
“以石村号为同步核心，t1、t2、t3梯队，开火！”
“火力同步中……开火！”哈尔西也兴奋起来。
九十艘小熊猫重型护卫舰，在石村号的带领下，主炮副炮火力全开。
聚能电弧，x射线激光，双双划破空间。
超短脉冲，一秒内就有无数次闪烁。
耀眼的光芒，不是爆炸，是蒸发。在前方机器舰队的阵型中接连亮起，吹开了那些轨道本来就不太稳定的巨大岩石和水冰。
提西福涅的机器舰队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防线被硬生生撕开缺口。
身后，亮起的光还在骚扰。从甘尼米德回防的机器舰队，给t3梯队的侧翼造成了困扰。
这不是江锋在乎的事情。
他赶忙询问哈尔西：“诺曼底号呢？就位没有？”
“按您之前的指令，诺曼底号开启隐形突防，从木星南极切入极轨。”
“当前诺曼底号的位置，已经抵达木星北极。”哈尔西更新了星图。
一颗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出现在乌拉诺斯空间站的“后上方”，垂直于黄道面，俯冲而下。
“诺曼底号抵达预定攻击阵位，敌方传感器和防御火力并未发起打击。”
江锋一时间，也顾不得到底是提西福涅没发现诺曼底号，还是她已经黔驴技穷。
他开口下令：“就是现在！命令诺曼底号斩首。”
“反物质导弹，三连波次，给我把提西福涅灌满！”
“亚空间信道稳定。诺曼底号确认攻击。”哈尔西立刻汇报。
乌拉诺斯空间站，后上方，相对平静的空域里。24道光，骤然闪现。
高速航行的导弹，直奔空间站表面的缺口飞去。
那正是阿诺德上将的队伍，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被一根轻飘飘的稻草压死了。
只不过，同一时刻，木星另一侧的甘尼米德阴影之下。
一个庞然大物，前方的蒸发遮罩缓缓闭合。
推进器阵列依次点火，起初微弱，随即变得越来越亮。
几台伪装成大石头的引力调节阵列，以及电磁干扰器开始全力工作，屏蔽它的点火。
总重6.75亿吨的“延迟审判”，逐渐脱离甘尼米德的引力。
它身后，阿诺德的舰队兴高采烈扑向甘尼米德。
一艘船掩护着一艘船，如此近距离的格斗，已经用不上任何孙膑庞涓的战法了。
拼的就是一个决心。谁多，谁赢。
石村号舰桥，江锋注视着乌拉诺斯方向，等待着反物质导弹命中目标。
他没有看到，传感器日志上，闪过一道微弱的提醒。
哈尔西和小灰都察觉到了这个信号，但在混乱的战场上，这个信号不起眼。
石村号的引力信号，弗鲁米嫩塞号的引力信号，乌拉诺斯的引力信号。
它们才是最亮的。
其他所有信号，都如同太阳面前点蜡烛，屁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