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七点整，走廊尽头的灯已经熄了，整层楼只剩他办公室还亮着。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朝会议室走去。
门没关严，缝里透出说话声。
孙连城坐在长桌中间，手里捏着一支笔，正和市场监管的人对数据。
税务代表翻着材料，眉头一直没松开。
财政局那位则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扫一眼门口。
祁天佑推门进去，所有人停下动作。
“来了。”孙连城把笔放下，“人都到齐了，就等你。”
祁天佑点头，在主位坐下。
他把文件夹打开，抽出一份名单放在桌上。
“今天叫大家来，只谈一件事。”他说，“园区准入动态评估试点，从现在开始执行。”
财政局的人开口：“这个机制太猛了。一下子清退这么多企业，财政补贴压力会很大。”
“那就别补。”祁天佑说，“虚假产能的企业，一个铜板都不能给。”
税务代表摇头：“可程序上……这些企业都合规申报，我们没理由停拨。”
“合规不代表合法。”祁天佑翻开资料，
“新光化工三年产能涨两倍，用电量降三成，员工少了八成。这是生产还是骗补？”
没人接话。
“还有南区新材料，环评过期十一个月，还在生产高污染项目。”
祁天佑盯着税务代表，“你们每个月照常收税，是不是也算共犯？”
空气一紧。
孙连城咳了一声：“关键是执行。
上面没发红头文件，我们这么干，出了事谁担？”
“我担。”祁天佑说，“方案批了，流程走了，就是合法执行。怕担责，那就让问题继续烂下去？”
财政局那人终于抬头：“赵家那边呢？他们背后几家公司都在名单上。”
“赵家管不到京州政务。”祁天佑说，“只要证据确凿，该清退就清退。”
这时，柳小叶走进来。她穿一身深色套装，手里拿着一个U盘。
“正好。”祁天佑示意她坐，“这是中纪委联合督导组的钟主任，她带来的材料，能帮我们理清资金流向。”
柳小叶把U盘插进电脑，调出一张表格。
屏幕上列出十几家企业，每家都有财政补贴记录和关联账户。
“这七家，近三年拿了两千三百万元技改补贴。”她说，
“但实际没有新增设备，也没有研发支出。”
孙连城凑近看：“钱去哪了？”
“转到了三家空壳公司。”柳小叶点开转账路径，“最终流向赵瑞龙控制的地产项目。”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市场监管的人开口：“这些证据……能用吗？”
“能。”钟小艾说，
“我已经走完内部授权，这份材料可以作为核查依据。”
祁天佑合上电脑：
“那就没理由再拖。
今天会上定三件事：
第一，所有列入重点核查清单的企业，三天内提交真实台账；
第二，环保、税务、市场监管联合突击检查，一家一家过；
第三，财政暂停向存疑企业拨款，等结果出来再说。”
财政局那人还想说话，被孙连城按住手。
“行。”孙连城说，“我配合。”
祁天佑看向税务代表：“你们呢？”
税务代表沉默几秒，点头：“查。要是真有问题，我们也不包庇。”
“好。”祁天佑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新业态劳动者权益保障指引》初稿，郑归昨天交来的。
里面提到，补贴企业必须提供用工证明和社会保险缴纳记录。这条，写进今天的会议纪要。”
柳小叶补充：“我也建议，把资金使用情况纳入企业信用评级。
一旦发现骗补，直接降级，五年内不得申请任何政策支持。”
孙连城记下要点：“那执行层面怎么落地？”
“系统留痕。”祁天佑说，
“所有审批、检查、拨款流程，全部录入政务平台，谁签字谁负责。
回头能查到每一笔决策是谁做的。”
市场监管的人皱眉：“这等于把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
“所以才要公平。”祁天佑说，“不想被烤，就别做亏心事。”
会议继续两个小时。
细节一条条敲定，责任分工明确到人。
最后，祁天佑把打印好的会议纪要发给每人。
“签字吧。”他说，“签了字，就得按这个办。”
众人陆续签名。
财政局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落了笔。
祁天佑收起文件，站起来：
“明天早上八点，联合检查组出发。第一家，新光化工。”
散会后，走廊只剩他和柳小叶。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激他们？”柳小叶问。
“不是激。”祁天佑说，
“是逼他们选边。要么做事，要么躺平。现在他们选了做事。”
“可孙连城还是怕。”
“怕也得动。”祁天佑说，“只要第一步迈出去，后面就好办。”
两人走到电梯口。
灯闪了两下，门开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郑归。
“哥，我在新光化工外面。”声音压得很低，
“厂里连夜转移设备，有货车正在装货。”
祁天佑眼神一冷：“拍下来，别靠近。我马上通知执法队。”
挂了电话，他对柳小叶说：“他们急了。”
柳小叶点头：“说明我们打到七寸了。”
祁天佑按下电梯按钮：“那就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电梯门关上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球形监控。
他知道，有人正在看着这一层。
第二天清晨六点，五辆执法车驶入南区工业园。联合检查组带着封条和执法记录仪，直奔新光化工厂区。
大门紧闭，门口贴着“设备检修，暂停生产”的告示。
祁天佑下车，走到门前，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我是祁天佑。”他说，“现在依法对你单位进行突击检查，请开门配合。”
对讲机沉默十秒。
然后，铁门缓缓拉开。
一名保安探头出来，身后站着几个穿工装的男人。
祁天佑带头走进去，目光扫过空荡的车间。地上有拖拽痕迹，角落里散落着半截电缆。
“你们的生产设备呢？”他问。
车间主任走出来，搓着手：“昨晚突发故障，运去维修了。”
“运去了哪？”
“这……厂里合作的维修点，具体我也不清楚。”
祁天佑转身，对执法人员说：
“查封配电室，切断电源。没有批准，任何人不得复工。”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刹车声刺耳。
车门打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冲下来。
“谁让你们乱来的！”他吼道，“我是赵立春秘书王建国！你们知道这是谁的企业吗！”
祁天佑看着他，慢慢摘下眼镜，用中指推了推镜框。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