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子夜,星槎海漕运码头。
几个黑影借着货箱的掩护悄然潜入,他们动作间带着丰饶民特有的、被生机之力扭曲的滞涩感。为首者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正是郁欢精心调配的“鱼饵”。
“错不了…是药王赐福的气息!”他喉咙里发出嗬嗬怪笑,“就在那批新到的星槎货柜里!”
就在他们撬开第三个货柜时,刺耳的警报撕裂夜空。早已埋伏在侧的云骑军如同银蓝色潮水般涌出,带队者正是目光锐利的景元。他手中阵刀未出鞘,仅凭凌厉的拳风就将两个丰饶民砸进货箱堆。
“拿下。”
这场骚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罗浮的情报网络里漾开层层涟漪。而真正的涟漪中心,“寂然斋”后院,你正将新调的桂花蜜舀进青瓷罐。
镜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洞门下。
“码头的事,你可知情?”
你盖罐子的手稳得像磐石。你抬眼看向对方衣角沾染的夜露,轻轻推过一碟新蒸的菱粉糕。
“十王司的各位辛苦了。”
镜流冰雕般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她拈起一块糕点,目光掠过
指尖残留着桂花蜜黏稠的触感,你仔细封好青瓷罐的最后一角。后院的月色被一道清冷的身影裁开,镜流站在月洞门下,衣袂沾染着子夜的寒露。
“码头的事,你可知情?”她的声音像冰棱相互敲击。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你抬起眼,目光掠过她肩头未散的肃杀之气,将一碟刚出笼的菱粉糕推过石桌桌面。莹白的糕点还蒸腾着温热的水汽,在月光下如同初雪。
镜流没有碰那碟糕点。她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瞄准猎物的隼鸟。你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紧——那是常年握剑之人压抑杀意的本能反应。
“三个时辰前,你去了西市香料铺。”她每个字都带着寒气,“买了三钱鬼枯藤。”
你拿起桌角的麂皮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鬼枯藤的腥气确实与你萃取的丰饶粉末同源,但经过虚无之力的炼化,早已变成连十王司窥天镜都难以追踪的引信。
“鬼枯藤蒸制后,”你望向墙角那丛夜来香,“可解甜腻。”
夜风忽然卷过,掀开你袖口一道浅金色痕迹——那是白日帮应星调试新炉时,被溢出的金乌火燎出的印子。镜流的视线在那道灼痕上停留片刻,周身寒意忽然松动。
她终于拈起一块菱粉糕。糕点在她指尖碎成细雪,露出内里暗红色的枣泥馅。
“丹枫明日启程往朱明仙舟。”她忽然说。
碎糕屑从她指缝簌簌落下,在石桌上拼出模糊的星图轨迹。你知道这不是告别,是警示——当持明龙尊被迫远行,罗浮的暗流已变成漩涡。
你端起那碟被她捏碎的糕点,转身走向厨余桶。在背对她的阴影里,指尖虚无气息掠过,糕屑瞬间汽化,连一丝甜香都未曾留下。
月光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后院。镜流不知何时已离去,只余石桌上一点未化的霜痕。你拎起角落的铜壶,缓缓浇灌那株半枯的夜来香——白日里故意用稀释的丰饶粉末浇灌过,此刻花瓣正诡异地反季绽放。
第二日清晨,“寂然斋”照常开张。蒸笼里腾起带着竹叶清香的雾气,你系着浆洗发白的围裙,将新制的“浮雪卷”码进青瓷盘。第一个推门进来的却是应星,他眼下带着青黑,袖口还沾着昨夜抢险损坏星槎引擎的机油。
“码头那帮疯子……”他抓起浮雪卷咬了一口,含糊地抱怨,“差点毁了新改装的曲速核心。”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上次说的能量逆流节点,我好像找到稳定方法了。”
你替他斟茶时,瞥见他后颈有道新鲜的灼伤——绝非引擎事故能造成的伤痕。当他滔滔不绝讲解新发现时,你不动声色地将一罐特制药膏推过去。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店堂,风铃轻响。白珩像阵旋风般冲进来,狐狸耳朵焦躁地抖动:“听说昨夜码头出事时,景元那小子硬闯了十王司的结界?”她抓起浮雪卷塞了满嘴,突然盯着你的手腕,“你换熏香了?”
你挽袖擦拭柜台,露出手腕上新的灼痕——今早“调试烤炉”时特意留下的。白珩的狐尾突然僵住,她想起今早路过工造司时,听见几个学徒议论应星昨夜彻未归。
暮色四合时,景元终于现身。他云骑军的制式外袍随意搭在臂弯,金瞳在渐暗的店堂里像两簇不灭的野火。
“镜流今早去了朱明仙舟。”他拈起块凉透的浮雪卷,酥皮在他指尖簌簌碎裂,“说是临时巡查。”
你知道丹枫此刻应该刚抵达朱明仙舟的港口。当镜流的剑与龙尊的玉玺在另一个仙舟同时出现,绝不是什么巧合。
景元忽然倾身越过柜台,从你发间取下半片竹叶——那是今早修剪后院时,特意从丹枫最常坐的位置旁的竹丛摘取的。
“竹子长势不错。”他将竹叶在指间捻成翠绿的尘屑,忽然转开话题,“三日后星槎海有灯会,要同去么?”
你看着他掌心那点竹屑被窗外吹进的夜风卷走,在掠过柜台时,悄悄用虚无气息包裹住其中一粒——那上面沾染着景元独门的追踪术法痕迹。
“要打烊了。”你低头整理账簿,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落在雪地的枯叶。
账册的墨迹在指尖下洇开细小的涟漪。你听着景元的脚步声消失在长街尽头,才缓缓合上沉重的梨木门板。插销落定的轻响里,后院忽然传来瓦片松动的脆音——像野猫蹿过,又像某种更沉重的东西碾碎了月光。
你吹灭柜台最后半截蜡烛,黑暗如潮水漫过店堂。在彻底闭合的视野里,三点异色光斑如同鬼火般浮现:镜流留下的霜痕在门缝边泛着幽蓝,应星坐过的位置残留着金乌火的橙红,而景元站定的地方,空气正扭曲成蛛网般的淡金纹路。
第二日寅时,你照常起身发面。当第一笼“玉露团”的甜香漫过窗棂时,巷口传来云骑军整齐的踏步声——比平日早了整整两刻。蒸笼揭开的白雾里,你看见领队军官铠甲上沾着未干的泥浆,那是只有星槎海北岸新辟的演武场才会有的红黏土。
午后来买点心的司辰宫文吏们凑在角落里低语,说昨夜有艘来自曜青的星槎未经报备就降落在了私人船坞。你打包杏仁酥时,顺手多装了两块糖渍梅子——那位文吏的袖口内侧,沾着曜青特产的荧光珊瑚粉末。
暮色将至,白珩冲进来抓起今日最后的玫瑰糕。她的飞行徽章别反了,皮靴跟部沾着朱明仙舟特有的金砂——那本该是镜流与丹枫所在之地。
“听说饮月君在朱明仙舟遇袭!”她往嘴里塞着糕点,声音含糊不清,“景元下午突然被召去司部议会了……”
你低头擦拭着柜台,抹布掠过今早新换的熏香炉。炉底藏着半片被虚无气息侵蚀的符纸残片——今晨打扫时,在景元昨日站过的位置发现的追踪符。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夜色吞没,你锁好店门。后院的夜来香正在疯狂凋零,花瓣落地时发出细密的爆裂声。你站在井边打水,水面倒映的星空突然扭曲——三艘没有标识的星槎正撕开云层,朝着司辰宫的方向俯冲。
指节没入冰冷的井水,你看着涟漪中破碎的月光。
饵已吞下,
网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