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夏的清晨还带着凉意，林启明端着咖啡站在办公室窗前。接手公司半年，他第一次感到肩膀发沉——昨天夜里，财务总监周明发来消息，公司最大的客户突然削减了三分之一的订单。
林总，人都到齐了。秘书轻声提醒。
会议室里，几位高管面色凝重。周明把报表推过来：不仅仅是订单问题。原材料价格涨了15%，银行又收紧信贷。
生产部的老李忍不住拍桌子：我说什么来着？当初就不该上那条新生产线！现在好了，产能闲置着天天烧钱！
林启明没接话，慢慢翻着报表。父亲退休前说过，企业最怕的不是危机，而是危机来了没人吵架。
李叔，他抬头，如果现在停产，违约金多少？
老李一愣：这个...得问法务。
不用问。林启明合上报表，停不起。周叔，我们能动用的现金还有多少？
撑不过三个月。周明推过来一张纸，除非裁员。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林启明想起父亲退休时的话：企业最难的不是赚钱，是带着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下午他去了车间。新生产线静静停着，几个年轻工人在打扫卫生。老师傅老王蹲在机器旁抽烟，看见他来，赶紧踩灭烟头。
林总，这不怪你。老王搓着手，大环境不好。
王叔，这条线要是改做小批量定制，转产要多久？
得三天...老王突然愣住，你要接小单子？那不够本啊！
总比闲着强。林启明拍拍机器，您带几个人研究下，明天给我方案。
晚上他约了周明吃饭。路边小馆子里，周明抿了口二锅头：启明，我知道你想稳。可董事会那帮人，只看报表。
周叔，您跟我爸创业时，最难的时候怎么过来的？
周明眼神恍惚：那会儿你爸把房子抵押了，给大家发工资。后来...后来第一笔货款到账时，他蹲在厂房门口哭。
第二天晨会，林启明拿出新方案：保留核心团队，管理层降薪；生产线改造接小单；同时开发新产品。
老李第一个反对：降薪？那些人肯定跳槽！
想走的，补偿金给足。林启明环视众人，留下的，将来分红加倍。
意外发生在周五。快下班时，秘书慌慌张张跑进来：林总，质监局来了！说我们产品不合格！
样品检测报告刺眼：新批次产品某项指标超标。更麻烦的是，这批货已经发往全国各地。
立即召回。林启明下令，周叔，准备赔偿方案。李叔，查生产记录。
深夜的办公室，调查结果令人心惊：不是工艺问题，是新来的采购员买了便宜原料。
开除！老李怒气冲冲，还得追究责任！
林启明盯着原料样品发呆。父亲笔记里写过：质量问题，八成是人的问题。
第二天他去了供应商工厂。老板搓着手解释：林总，实在是原材料涨价...
换原料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这...采购员说可以的...
回程车上，林启明接到母亲电话：你爸说，出问题先想自己哪没做好。
周一他召开全员大会。台上，他先鞠了一躬：是我的责任。流程有漏洞，监督没到位。
台下鸦雀无声。
从现在起，三条新规：一，供应商必须我签字；二，车间随时欢迎提意见；三，他顿了顿，设立质量奖，发现问题重奖。
一个月后，公司竟然缓过来了。小订单撑住了产线，新产品试销成功，连老客户都回来了些。
季度会上，周明笑着递过报表：扭亏为盈。就是...分红的事...
照常发。林启明说，承诺的事得算数。
下班时，老王在门口等他：林总，今晚老师傅们凑份子，请您吃涮肉。
老北京涮肉馆里，热气蒸得人脸红。几杯酒下肚，老李拍他肩膀：你小子，比你爸会来事！那会儿他遇到事，就知道硬扛。
我爸说过，林启明给老李添酒，企业是条船，得靠大家划。
夜深了，他步行回家。母亲还在等他，桌上温着小米粥。
你爸来电话了，说让你别怕犯错。
林启明喝着粥，手机亮了。是新产品首日销量报告，数字比预期好。窗外，北京城的灯火温柔地亮着，像父亲退休那晚一样。
他知道，风浪还会有。但今晚，至少船还在稳稳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