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山区的公寓里,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只剩下昏黄的光晕投在昂贵的地毯上。萧亚轩(萧雅姿)放下电话,听筒与底座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刚刚结束与何先生的一次短暂而秘密的会面归来,对方提供的消息,让空气中原本就若隐若现的紧张感骤然凝聚。
何先生通过某些不便明言的渠道,大致摸清了那家“商业咨询公司”的底。其收取费用的最终源头,指向了一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这本身很常见。但不同寻常的是,这家空壳公司的主要联系人地址,位于印尼雅加达。
印尼,雅加达。
这个地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萧亚轩神经最紧绷的地方。这与她们为廖奎伪装的“廖月生”那套南洋华侨背景,在地域上高度重合。这绝不再是泛泛的商业背景调查,而是带有明确指向性的深入刺探。对方的目的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商业竞争,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验证某个特定的“故事”。是他们在南洋虚构的家族产业引来了真正的窥伺?还是……对方根本就是对“萧亚轩”和“谢亦菲”这两个凭空出现的人,以及她们与“廖月生”之间那系统生成的关系证明,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
无论是哪一种,风险等级都已骤然提升。这不再是潜在的危险,而是已经逼近眼前的暗流。
---
北疆后方野战医院,废弃厂房改造的档案室弥漫着陈旧纸墨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利用轮休时间,廖奎主动过来帮忙整理近期的伤员病历,希望能为后续的医疗总结积累更规范的资料。
当他从文件柜中取出标有自己姓名和编号的档案袋时,动作微微一顿。长期在系统【明镜止水】状态下培养出的、对细节近乎本能的敏锐,让他立刻察觉到异常——档案袋侧面的封口线缠绕方式,与他上次整理后习惯性留下的细微痕迹不同。袋口也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非自然力造成的轻微褶皱。
他不动声色,找到负责管理档案室的一名年轻文书,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刘,最近有人调阅过我的档案吗?”
那文书小刘正埋头抄写文件,闻言抬起头,眼神与廖奎接触的瞬间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支支吾吾道:“啊?廖、廖组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可能是政治处的同志按惯例核查吧……”
这话语里的迟疑和躲闪,印证了廖奎的猜测。他的档案被非正常地、且意图隐蔽地翻阅过。联想到最近几天,个别之前对他颇为赞赏的领导,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悄然弥漫。
立功受奖,尤其是他这种因“超凡”表现(尽管已极力掩饰)获得的殊荣,在带来荣誉的同时,也像探照灯一样将他置于更广阔的视野下。他的“富农”成分,他过于精湛甚至在某些时候显得“未卜先知”的战场直觉和医术,在战事相对平缓、内部整肃和政治工作加强的当下,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眼中需要“厘清”的疑点。名声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护身,也能引来不必要的、甚至危险的关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从需要被宣传的“英雄”,部分转变为需要被“审查”的对象。
---
系统空间,主屋书房。
柔和的光线洒在书桌上,仿佛能暂时驱散外界的阴霾。萧亚轩和谢亦菲再次来到这里,不仅是寻求片刻的安宁,更是为了传递至关重要的信息。
萧亚轩提笔,字迹依旧沉稳,但笔锋间多了几分凝重:
奎:
香江秋风渐劲,偶有落叶窥窗,恐非吉兆。万事皆需慎之又慎,盼君于北地,亦时刻警醒,保重自身。
家中一切安好,孩儿日长,勿念。
轩、菲字
她没有明言调查的进展,那太过危险,但“落叶窥窗”、“非吉兆”已足够传达香港局势的不妙,而“慎之又慎”、“时刻警醒”则是她们能给出的最急切的提醒。
纸条被小心地压在书桌的固定位置。
不久后,当廖奎的精神力触及空间,读到这张纸条时,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香港的麻烦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升级了。这与他刚刚察觉到的自身处境何其相似!暗流,同时在南北两地涌动。
他沉默片刻,拿起笔。他不能提及档案被查之事,那只会让远在香港、身怀六甲的她们徒增担忧。他必须让她们安心,专注于自身的安全。
轩、菲:
北地天寒,将雪,一切如常。
职责所在,自知谨慎。
汝等于香江,安危为重,无需挂念前线。
望自珍摄,待重逢。
奎
他强调了“一切如常”和“自知谨慎”,让她们知道自己已有所警惕,同时将重点落在对她们的担忧上——“安危为重,无需挂念前线”。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坚定也最温柔的回应。他将回信仔细放好,感受着那跨越空间的牵挂与责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南北,他们都需要在这愈发复杂的暗流中,更加小心地前行。
香港中环,毕打行。马克·温斯洛律师的办公室占据着高层的一角,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是典型的英伦风格装修,深色木质墙板、皮质沙发以及占据一整面墙的法律案例汇编,营造出一种庄重而疏离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木盒、陈旧纸张和高级皮革清洁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萧亚轩(萧雅姿)坐在温斯洛律师对面,她身着剪裁利落的定制孕妇装,外搭一件质感优良的开司米披肩,尽管腹部隆起,姿态却依旧从容。她面前摊开着复杂的法律文件草案,温斯洛律师,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英籍中年男子,正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解释着架构细节。
“萧女士,根据您的需求和对潜在风险的考量,”温斯洛律师的指尖轻轻点着文件上的特定条款,“我们建议设立一个两层结构的信托。第一层,在开曼群岛设立一个全权信托,作为总控股实体。第二层,由该信托控股一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有限责任公司,该公司将正式持有您指定的资产——包括隆泰证券账户内的部分股票、特定比例的现金,以及铜锣湾新购入铺位的未来收益权。”
他顿了顿,观察着萧亚轩的反应,见她眼神专注,便继续道:“信托的受益人会明确为您,谢亦菲女士,以及您二位未来的子女。这样一来,从香港本地法律的公开记录上看,这些资产的所有权已经转移至离岸公司,大大增加了追查最终受益人的难度和成本。即使香港这边出现……不可预见的法律或商业纠纷,核心资产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隔离和保护。”
萧亚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文件上那些晦涩的法律术语。她并非完全理解每一个细节,但她抓住了核心——切割、隔离、保护。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温斯洛律师,”她开口,声音平稳,“我希望整个过程尽可能低调,文件传递和签署流程,也请安排最可靠的渠道。”
“当然,萧女士,保密性和安全性是我们的首要原则。”温斯洛律师郑重承诺,“所有文件将通过我们的加密渠道处理,面签地点也可以根据您的方便安排。”
---
系统空间,储藏区。
与香港律师楼的精致疏离不同,储藏区弥漫着一种踏实、沉静的气息。一排排整齐的货架上,分门别类地存放着物资,从码放整齐的粮食到封装严密的药品,再到各种工具,一切都井然有序。这里是他们跨越时代的储备基石,也是绝境中最后的依仗。
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简单机械密码锁的金属储物箱。萧亚轩独自站在箱前,动作沉稳地将几样东西放入其中:
一份刚刚由温斯洛律师起草的、设立离岸信托的关键文件副本;
她和谢亦菲(谢薇)那份系统生成的、符合境外区域法律的多伴侣关系证明副本;
她和谢亦菲的香港身份证及护照副本;
五根“大黄鱼”金条和两万美金现金,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
最后,是一封她亲笔书写、密封好的信,信封上简洁地写着“致薇薇”。
信的内容,是她深思熟虑后写下的指示。里面清晰地说明了在何种极端情况下需要启动这个应急方案,如何利用箱内的资产,以及几个通过何先生或史密斯太太可能联系的、相对安全的海外落脚点建议,甚至包括如何在没有她的情况下,通过系统空间与廖奎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
她仔细锁好箱子,设定了一个只有她和谢亦菲知道的简单密码。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部分重担,又仿佛承担起了更深的重量。
当晚,在空间主屋柔和的灯光下,萧亚轩将谢亦菲带到储藏区,亲自将密码和储物箱的位置告诉了她。
“亚轩姐,这是……”谢亦菲看着那冰冷的金属箱,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萧亚轩握住她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薇薇,你看,这个箱子,还有温斯洛律师正在帮我们设立的信托,都是同一件事的不同层面。”她顿了顿,目光深远,“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香港的太平上,必须准备好第二条,甚至第三条路。”
她看着谢亦菲,眼神复杂,既有身为母亲的呵护,也有历经磨难后的清醒:“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确定。香港的繁华下面,藏着太多我们看不清的东西。现在有人摸到了雅加达的线索,下次呢?我们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发生。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被迫需要立刻离开,或者我出了什么意外,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能给你和孩子一个起点,一个活下去、找到廖奎、或者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的机会。”
谢亦菲听着,初时的惊慌渐渐被一种沉重的理解所取代。她看着母亲(尽管身份复杂,但情感上已是如此)眼中那份深切的忧虑和未雨绸缪的决断,用力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在惊涛骇浪中航行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她们不仅要在阳光下经营生活,更要在阴影处铺设退路。
应急方案,如同在深渊旁架起一道微弱的绳梯,它本身象征着危险的存在,却也提供了在绝境中不至于坠落的一线生机。她们的目光交汇,无声地确认了这份沉重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