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虚剑还在抖。
陈默没松手。剑第三次撞上剑鞘,发出“叮”的一声。他靠着一块斜的礁石,右腿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渗进沙子里。阿渔躺在他怀里,左臂已经变成龙骨,白森森的骨头从肉里刺出来,像树枝一样往四周长。她的脸也在变,脸上出现细小的鳞片,嘴唇发青,呼吸很弱,断断续续。
前面还有金光。
但路看不清了。
苏弦留下的光带开始断开,一段段灭掉。海水也乱了,原本平稳的水流变得急起来,几股暗流卷着石头冲过来,砸在陈默肩上。
他咬牙把阿渔往上扶了扶,左手按住她后颈。她越来越冷,皮肤像冰一样。
“不能停。”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突然,胸口一震。
是骨琴在动。第九根弦微微发烫,贴在他心口。他想起苏弦说过的话——天机阁,安魂钟,只有钟声能压住邪气。
他低头看阿渔。
她眼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眼睛黑漆漆的,没有光。
“你带她去送死。”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声音却不像她自己,低低的,带着回音,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陈默立刻抽出骨链,绕过她双臂,在背后锁住。她猛地挣扎,龙骨手臂撞上他胸口,骨头相碰,发出闷响。他被撞得往后滑,后背擦过礁石,麻衣撕开一道口子。
脚下,海底裂开了一条缝。
再退半步,就是深渊。
他撑地站起,额头狠狠撞上阿渔的额头。她哼了一声,身体僵住。
“醒过来。”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喉咙里咳了一声,眼中的黑暗淡了一些。
陈默马上把手贴在她心口,想用骨狱之力压制变化。可刚运灵力,胸口就发空,肋骨一阵钝痛。他已经快没力气了。
骨链还在响。
他抬头,看见前方礁石上站着一个人。
是苏弦。
还是那身青色道袍,袖口有云纹。但他没站在石头上,整个人浮在水里,像一团雾影。
“她被八荒血阵污染了。”苏弦开口,声音比之前轻,像是从远处传来,“不是因为情劫,是阵法反噬进了血脉。”
陈默盯着他:“你能救她吗?”
“不能。”苏弦抬手,指尖飞出一个音符。
音符飞向阿渔,变成一圈金光缠住她左臂。龙骨不再生长,黑纹慢慢缩回肩膀。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只有天机阁的安魂古钟,才能彻底清除这种侵蚀。”苏弦说,“别的办法,只能拖时间。”
“为什么是你?”陈默问,“你和骨尊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我?”
苏弦沉默了很久。
他浮在水中,身影晃动,像随时会散掉。
“三百年前,我没守住最后一座祭坛。”他终于开口,“骨尊让我守琴,我没做到。后来八域背叛,血阵启动,我逃了出来,只剩下一缕残魂。这些年,我一直等一个人。”
“等谁?”
“能同时碰骨狱、骨戒、斩虚剑和骨琴的人。”他看着陈默,“你已经有两枚骨戒,觉醒了焚天骨狱,现在又拿着斩虚剑。你是唯一可能打破轮回的人。”
陈默低头看向怀里的骨琴。
第九根弦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一样。这震动是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心跳一下,弦就跟着跳一下。左眼的骨纹也开始发热,不是以前那种烧的感觉,更像是被唤醒了。
“你说斩虚是箭。”陈默抬头,“可我现在连弓都没有。”
“你背上背的就是。”苏弦说,“斩虚剑是弓,骨琴是器,第九根弦是引信。只要你真正拉开这张弓,不需要灵气,也不用咒语,只要一个念头就行。”
陈默没说话。
他想起在丹阁地火室那一夜,折断三根肋骨才引动骨狱,剑出时琴也在响。那时他以为只是巧合。
现在他知道,一切早有联系。
“你还剩多少时间?”他问。
苏弦的身影淡了一些。
“不多了。”他说,“残魂撑不过三次现身。这次走后,我就不能再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想让这条路断。”他抬起手,指向远方。
金光又出现了。
比刚才更亮,一条直直的光路穿过海底,通向远处雾中的楼影。
“沿着这条路走,三天内能到中州海岸。”苏弦说,“别回头,也别停下。只要她还在你怀里,你就不能倒下。”
陈默点头。
他扶好阿渔,右手紧紧握住斩虚剑。剑不再抖,变得很安静。
苏弦的身影开始消散。
他最后看了陈默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叹气。
然后化成点点光屑,随着水流飘走。
光路还在。
陈默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踩在伤腿上,疼得他咬紧牙关,但他没有停下。骨琴贴在胸前,第九根弦时不时跳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水面透出一点光。
不是金光,是清晨的天光,灰白色,照得海底有点亮。水流变慢了,石头也少了。岸边,不远了。
阿渔忽然动了一下。
陈默立刻察觉,低头看她。她嘴唇微张,说出两个字:
“钟声……”
声音很轻,但他听得清楚。
他心头一紧。
她听到了什么?
他停下,把耳朵靠近她嘴边。
她再没说话,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就在这时,骨琴第九根弦猛地一震。
不再是热,而是极冷。
整把琴瞬间结了一层霜。
陈默立刻护住阿渔,转身看向身后黑暗。
深处,一双眼睛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