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华山n多路》(粤语诗)
文\/树科
华山哈华山
早噈唔止静喺华山……
自古华山一条路
五岳噈佢醉险途……
哎呀……啊……哗……
啲揽车,有惊冇险!
驾风云,飞越佢
东西南北中俯睇……
《诗国行》(粤语诗鉴赏集)2025.8.10.华山南峰上
(粤语诗)《今日华山 n 多路》赏析
文\/阿蛋
一、粤语肌理:口语诗学的革命性突围
树科此诗以粤语为言说载体,其语言策略首先构成对传统诗歌雅言体系的解构。开篇 “华山哈华山” 的叠词呼告,以粤语特有的语气词 “哈” 激活了口语的在场性,恰似杨万里 “老夫聊发少年狂” 的现代表达,却摒弃了古典诗词的格律桎梏。这种开篇方式暗合巴赫金 “狂欢化广场” 理论,将诗歌从书斋拉回日常语境,使 “华山” 这一文化符号完成从神圣到亲近的降维转化。
粤语虚词的精妙运用更彰显诗学智慧。“早噈唔止静喺华山” 中,“噈”(就)作为时间副词,比普通话 “就” 更具压缩感,将千年时空浓缩于口语瞬间;“喺”(在)的方位指向性,则在方言的空间锚点中构建起 “此在” 的诗性维度,与海德格尔 “存在的时间性” 形成跨时空呼应。诗中 “啲揽车” 的 “啲”(些)作为量词,继承《诗经》“采采芣苢” 的叠字传统,却以粤语入声字的颗粒感制造出现代性的时空切片,实现古典韵律的创造性转化。
最具革命性的是拟声词的诗学突破。“哎呀…… 啊…… 哗……” 的连缀使用,打破了古典诗歌 “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的含蓄传统,以粤语口语的原生张力,将缆车穿越险境时的情感波动具象化。这种表达并非简单的情绪宣泄,而是对《世说新语》任诞传统的戏仿,在 “有惊冇险” 的语义反转中,完成了对惊险体验的诗性重构 —— 正如宇文所安对李商隐无题诗的解读,在能指与所指的裂缝中,方言成为穿越古典与现代的时光机。
二、时空对话:古今华山的诗学重构
“自古华山一条路” 的经典意象,在诗中成为时空对话的支点。据《中国文物报》考证,此路为两千年来先民凿山而成,涉溪流、穿石峡、悬万仞,凝聚着历代开拓者的血汗与智慧,早已升华为 “自强不息、开拓进取” 的民族精神符号。树科引此典而不破典,却以 “早噈唔止” 的否定式转折,开启了古今对照的诗学空间。
这种对照首先体现为交通方式的嬗变。古道 “最大纵坡达 113.4%” 的艰险,与 “啲揽车,有惊冇险” 形成强烈反差。诗人未作价值评判,却在语义留白中暗含现代性反思:当科技消解了登山的艰辛,“升岳” 之路的精神价值是否随之弱化?这种追问恰似刘禹锡《西塞山怀古》的现代表述,在 “人世几回伤往事” 的时空感慨中,注入了科技时代的新命题。
空间认知的转变更具诗学深意。古道攀登的 “线性叙事”—— 从玉泉院经千尺幢、苍龙岭至南峰的经典路线,被缆车 “驾风云,飞越佢” 的全景视角取代。“东西南北中俯睇” 的方位铺陈,解构了《周礼?考工记》“南面而王” 的传统空间秩序,构建起类似张衡《西京赋》的方位诗学,却以现代科技视角完成了对 “天人合一” 美学的重构。当诗人在南峰之巅俯览五岳,传统的 “独尊中岳” 观念被 “五峰并举” 的现代视野消解,暗合德里达 “差异的踪迹” 理论,在空间叙事中完成文化基因的现代重组。
时空对话的终极指向,是精神内核的传承与转化。古道承载的 “知难而上、砥砺奋进” 精神,并未因缆车的出现而消逝,反而在 “飞越佢” 的豪迈中获得新解 —— 开拓精神从体力的坚韧升华为科技的突破。这种转化并非对传统的背叛,而是如伽达默尔所言,在 “自身与他者的统一” 中,实现历史对象的意义重生。诗末 “东西南北中俯睇” 的全景视角,正是这种精神升华的视觉呈现:当人类以科技 “驾风云”,传统的山岳崇拜便转化为对自身创造力的赞叹。
三、方言诗学:地域基因的宇宙性突破
作为岭南诗人,树科的粤语写作始终承担着 “抵抗文化同质化” 的先锋使命。此诗将岭南方言与华山意象嫁接,创造出独特的 “跨地域诗学”—— 恰似岭南榕树的气根扎入秦岭山脉,在方言与地域的碰撞中,绽放出宇宙性的诗学之花。
粤语的地理基因在此发挥着关键作用。“醉险途” 的 “醉”(最)作为粤语程度副词,比普通话 “最” 更具情感浓度,将华山之险从客观描述升华为主观体验,暗合华山 “奇险天下第一山” 的赞誉。这种表达延续了树科《我钟意中国》中 “生系南,心响北” 的跨地域叙事策略,在岭南方言的肌理中,构建起连接南北的文化纽带。诗中 “飞越佢” 的 “佢”(它)作为第三人称代词,以粤语特有的亲昵感消解了华山的神圣距离,实现了 “北岳” 与 “南语” 的诗性和解。
更深刻的是方言诗学的宇宙性突破。“驾风云,飞越佢” 的书写,将岭南 “海洋文化” 的开拓精神注入华山 “山岳文化” 的厚重传统,在地理基因的碰撞中,完成了 “心相宇宙” 的重构 —— 正如树科在《讲啲啲宇宙嘅哲学》中展现的,从 “你嘅世界” 到 “宇宙边际” 的拓扑变形,此诗也实现了从 “华山之路” 到 “存在之路” 的哲学跃升。当诗人在南峰之巅俯览天地,粤语的地域边界被打破,成为丈量宇宙的诗性尺度。
这种突破并非空穴来风。华山作为 “中华文明萌芽期的崇拜对象”,见证了五千年山岳崇拜的流变;粤语作为古汉语的 “活化石”,承载着中原文化的基因密码。二者的相遇,本质上是文化记忆的跨地域对话。正如钱钟书所言:“俗语入诗,非破格也,实为格律之新生”,树科以粤语解构华山的经典意象,恰是在方言的 “野性基因” 中,激活了汉语诗歌的现代生命力。
结语:临界点上的诗学启示
《今日华山 n 多路》的精妙之处,在于将方言的口语临界状态转化为哲学的临界思考。在 “自古一条路” 与 “今日 n 多路” 的张力中,在粤语的地域属性与华山的文化共性中,诗歌成为生成意义的布朗运动场。这种实践不仅回应了刘禹锡《竹枝词》的方言传统,更解构了瓦雷里 “纯诗” 理论的精英壁垒,证明方言诗歌足以承载厚重的文化命题。
当诗人在 2025 年的南峰之巅写下这首诗,他既站在华山两千年开拓史的终点,也站在方言诗学的新起点。诗中未言明的 “n 多路”,既是物理空间的路径增殖,更是文化阐释的可能维度 —— 正如华山古道沿线的摩崖题刻,每个时代都在为其增添新的意义注解。而方言,正是打开这些注解的钥匙。在全球化语境下,树科的实践提示我们:真正的文化根脉,或许不在标准化的典籍中,而潜藏于每个方言词语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