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寅时刚过,天枢港已是人声鼎沸。
晨曦初露,万道金辉刺破海雾,将停泊在中央主航道的“破浪号”镀上一层流金。这艘新下水的蒸汽帆船堪称华胥造船技艺的结晶——长四十五丈的钢铁舰身泛着冷冽青光,两侧明轮上的青铜叶片如鲲鹏之翼,三根主桅悬挂的硬帆在朝霞中猎猎作响,与高耸的蒸汽烟囱构成传统与革新交融的奇景。
冷月伫立在舰桥甲板,凝望着这座即将远离的港口。十年间她数次往返,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潮暗涌。码头上送行的人群延绵数里,有万民议事院的代表捧着新编的《西洋风物志》,有格物院的学徒抬着最新测绘仪器的备件箱,更远处,渔家孩童将新鲜采摘的芭蕉叶抛向海面——这是南洋延续千年的祈福仪式。
“所有导航仪器已校准完毕。”陆明远的声音从测绘室传来。冷月转身,见这位新任副使正在操作台前调试星象仪。他今日身着特使团标准的深蓝制服,肩章上的银星与腰间佩剑相映生辉。当他的指尖划过黄铜基座上刻度的瞬间,冷月注意到他无名指戴着枚特殊的指环——以精钢锻造,嵌着微小的罗盘磁针。
“这是格物院特制的方位戒。”陆明远察觉她的目光,抬手展示时眼中掠过浅淡的追忆,“七年前在琉求海域遇险,靠它辨明方向撑到救援。”
冷月微微颔首,走向船舷处的暗格。指尖在特定位置轻叩三下,舱板无声滑开,露出墨羽最新研制的“海东青三型”联络装置。精钢齿轮与琉璃管在蒸汽驱动下缓缓运转,透过观察窗可见加密信标在磁力场中悬浮——即便相隔万里,也能与华胥保持讯息往来。她想起在复州那些依靠信鸽传书的日夜,恍如隔世。
巳时正刻,汽笛长鸣如龙吟。
青鸾与东方墨并肩登上舷梯,海风卷起他们的衣袂。在万众瞩目下,青鸾将一枚南海暖玉佩戴在冷月颈间,玉坠触肤生温,雕琢的暗纹正是《星陨剑诀》的起手式。
“西洋酷热,此玉可镇心绪。”师尊为她整理衣领的动作,与十六年前在晋阳宫梅树下为她系上斗篷时一般无二。
东方墨则递来密封的羊皮卷轴:“若遇罗马使者,可示此物。”卷轴以金线缠绕,火漆上压着华胥国徽与墨羽剑印的交叠图案。
午时三刻,礼炮轰鸣。
十万天枢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涌来,抛洒的茉莉与素馨在海面铺就十里香径。冷月立在船首像旁,回望港口的灯塔——青鸾始终伫立在观景台上,墨色身影在澄澈碧空下凝成永恒的剪影。十六年前雪夜,这个女人牵着她走过晋阳宫九曲回廊;十六年后沧海,她们在更辽阔的天地间遥相守望。
“起锚——”
随着号令,蒸汽明轮开始咆哮,钢铁桨叶搅碎翡翠般的海面。陆明远在测绘台前调整六分仪,玻璃镜片反射出他专注的眉宇。这个曾参与设计天枢城防潮系统的工程师,此刻正为文明交流的航道测算着最初的方向。
“破浪号”劈开雪浪,航迹如铺向天际的银练。冷月轻抚节杖上的星图,想起昨夜在元首府看到的西洋海图——那些尚未标注的空白处,即将被他们的足迹填满。
当海岸线最终化作青黛色的记忆,陆明远忽然指着东南方向:“特使请看,那是往婆罗洲的商队。”
顺着他所指,冷月看见三艘悬挂华胥旗帜的商船正在破浪前行。帆面上绘制的朱雀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文明火种正在无垠蔚蓝中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