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热情而淳朴的巴塔克部落,黄砚舟一行人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启程南下,横渡海峡,踏上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核心——爪哇岛。与苏门答腊的雨林葱郁不同,爪哇岛的海岸线显得更加粗犷而富有压迫感。黑色的火山岩如同巨兽的獠牙,狰狞地矗立在翻涌的白色浪花之中,空气中除了海水的咸腥,更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硫磺气息,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下潜藏的狂暴力量。
他们在爪哇岛北岸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找到了霍船长关系网中的另一位关键人物——一位被当地人称为“阿婆”的老妇人。阿婆年纪虽大,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划船驾舟的动作比年轻人还要利落。她世代居住于此,对周边海域了如指掌,更是少数知晓“深海神庙”传说并大致知晓其方位的本地人之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艘看起来与普通渔船无异的旧木船,悄无声息地滑离了码头。阿婆亲自掌舵,黄砚舟、林星晚、陈景明以及坚持要跟来帮忙的拉玛(他熟悉丛林,对海上行动也充满好奇和学习的渴望)蜷缩在低矮的船舱里。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
“那片海域,邪门的很。”阿婆一边熟练地操控着船桨,一边用带着浓厚当地口音的马来语低声说道,拉玛在一旁低声翻译,“你们说的那个‘神庙’,只有在每个月大潮退得最厉害的时候,才会在礁石群里露出一点点顶子,像海龟的背壳。平常根本看不见。而且啊,那周围暗礁密布,像迷宫一样,水流也乱,不知道多少大胆的渔夫在那里翻了船,再也没回来。” 她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朦胧的海面,“最近更不太平了,好多挂着膏药旗(日本旗)的铁壳大船,整天在这附近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们得万分小心,要是被他们盯上,就麻烦了。”
船舱内,林星晚再次取出那个特制的罗盘。只见罗盘的指针不再像在巨石阵那样疯狂乱转,而是指向一个固定的、偏向海面以下的方向,但指针本身却在微微地、高频率地颤抖着,显示出那个方向传来的能量信号虽然明确,但其周围的环境却充满了干扰和紊乱。
“能量源就在下面,很深。”林星晚凝视着颤抖的指针,秀眉微蹙,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但这周围的能量场……非常不稳定,充满了……攻击性?或者说,是某种防御机制。就像一片布满无形漩涡和暗流的区域,贸然靠近,很可能船毁人亡。” 她凭借对能量的敏锐感知,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海面的陈景明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不好!是日本军舰!一点钟方向,正在朝我们这边过来!”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透过船舱缝隙望去,只见远处海平面上,一个灰色的、带着巨大炮塔的轮廓正破开晨雾,缓缓驶来,桅杆顶端的旭日旗清晰可见!
“坐稳了!”阿婆低喝一声,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干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扳动船舵!小渔船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灵巧地划出一个急促的弧度,船头调转,不再朝着原定方向,而是向着海岸线附近一处被黑色礁石和茂盛红树林掩盖的、极其隐蔽的小海湾疾驰而去!
几乎就在他们的渔船刚刚钻进海湾入口的礁石缝隙的瞬间,身后原本他们所在的海域,就传来了炮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
“轰!轰!”
几声巨响,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猛烈的水波甚至让躲在海湾内的小船都剧烈摇晃起来!众人脸色发白,若是晚上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好险……”陈景明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阿婆却像是司空见惯,她将小船熟练地靠在一片红树林的根系旁系好,身手矫健地跳下船,对众人招手:“跟我来,这里有一条老辈人传下来的秘密水道,能通到你们想去的地方附近。”
在阿婆的带领下,几人跳下船,踩着湿滑的泥滩,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了一片茂密得几乎不透阳光的红树林。盘根错节的呼吸根如同怪物的触手,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穿行约莫一刻钟,拨开最后一丛纠缠的藤蔓,一个被海水侵蚀出的、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口一半没在水下,一半露出水面,里面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就是这里了,里面岔路多,跟紧我。”阿婆叮嘱道,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黄砚舟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裹了特殊防水油脂的火把,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洞穴入口的黑暗。火光映照下,可以看见潮湿的洞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某种人工修葺过的痕迹,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萨玛拉扎符文同源,但线条更加流畅、更富有波浪起伏感的奇异符号!这些符号在火光照耀下,隐约反射着微光,仿佛有海水在其中流动。
“这些符文……”林星晚伸出手指,虚空中临摹着壁上的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能量韵律,“它们的力量来源……是海水!是利用潮汐能和海洋本身蕴含的能量来驱动的!与巨石阵依靠地脉和湖泊完全不同。设计更加精巧,也更……危险。” 她看向黄砚舟,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深海神庙的入口,恐怕需要引动海水能量,按照特定序列激活这些符文,才能真正打开。蛮力或者错误的方法,可能会引发更剧烈的能量反噬。”
一行人跟着阿婆,在幽暗曲折、不时有水滴落的洞穴中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并且空间似乎变得开阔起来。当他们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洞,穹顶高耸,隐约有微光从某些裂缝透入。岩洞中央,是一片平静得如同镜面般的地下湖泊,湖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墨黑的蓝色。而在湖泊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洁白如玉的岩石建造而成的神庙!神庙规模不大,风格古朴而奇异,非中非西,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简洁与神秘。它仿佛是从湖底生长出来的一般,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神庙唯一的大门紧闭着,那门扉同样由白色岩石雕成,上面刻着一个几乎占据整个门板的、巨大而复杂的蓝色符文!那符文的形态,与陈景明照片上那块蓝色晶体(蓝色心脏)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深海神庙!”陈景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指着那巨大的门符,“看!那一定就是‘蓝色心脏’的钥匙孔!需要对应的信物才能开启!”
黄砚舟深吸一口气,从怀中珍重地取出巴塔克长老赠与的那枚古老骨牌。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骨牌在接近神庙大门时,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微微发热。他走到水边,踏着露出水面的几块垫脚石,来到那扇巨大的石门前。
在众人期待而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黄砚舟将手中的骨牌,小心翼翼地、对准那巨大蓝色符文中心一个凹陷的、与骨牌形状完全契合的卡槽,轻轻按了下去。
骨牌与石门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骨牌上刻画的符文骤然亮起柔和的白色光芒!与此同时,石门上的巨大蓝色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从中心卡槽开始,蓝色的光流如同活物般,迅速沿着符文的轨迹蔓延、点亮!整个地下湖泊仿佛都受到了牵引,湖面开始荡漾起细微的波纹,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的海流声在岩洞中回荡!
“嘎吱——吱呀呀——”
沉重石门内部发出了机关转动的闷响,随后,在两股能量(骨牌的引导与海水能量的注入)的共同作用下,那扇不知关闭了多少岁月的巨大石门,缓缓地、带着碾碎时光的沉重感,向内打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只有一丝丝微弱的蓝光从深处透出。
众人鱼贯而入。神庙内部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但异常高耸。四壁和穹顶都刻满了叙述性的壁画和密密麻麻的辅助符文,记录着萨玛拉扎人如何利用“蓝色心脏”调节洋流、平息风暴、平衡海洋生态的宏大场景。而在神庙的最中央,是一个同样由白色岩石垒砌的圆形祭坛。
祭坛之上,没有任何依托,就那么静静地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深邃蔚蓝色、内部仿佛有亿万星辰和海洋漩涡在缓缓流转的完美晶体——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蓝色心脏”!
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蓝色光晕,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照进人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浩瀚之感。一种强大而温和的能量波动,如同母亲的心跳,以它为中心,缓缓脉动,充满了整个神庙空间。
“终于……找到了!”陈景明激动得热泪盈眶。
黄砚舟也是心潮澎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快步走向祭坛,伸手便要去取那悬浮的“蓝色心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蓝色晶体的前一刻——
“砰!”
一声枪响突兀地在寂静的神庙中炸开!子弹打在祭坛边缘,溅起一串火星!
“黄先生!看来我们之间的这场追逐游戏,是注定要玩到最后了!”一个充满戏谑与杀意的声音从神庙入口处传来!
只见杰克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浑身湿透显然也是通过其他途径潜入的日本士兵,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杰克手中握着的南部式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目光贪婪地锁定在祭坛上的“蓝色心脏”上。
“把‘蓝色心脏’交出来!”杰克用枪口点了点黄砚舟,语气不容置疑,“这次,你们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那些土着蛮子来帮你们了!乖乖配合,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黄砚舟的手僵在半空,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脱身之法。硬拼无疑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稍后位置的林星晚,目光飞快地扫过神庙墙壁。她注意到在靠近入口的墙边,放着几个似乎是古代用来盛放灯油或者祭祀用油脂的陶瓮,虽然年代久远,但里面似乎还有残留物!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形成!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靠近其中一个陶瓮,同时对着黄砚舟使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黄砚舟与她夫妻多年,心有灵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故意放缓动作,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吸引杰克的注意力。
“杰克,你们就算拿到它,也根本无法理解和使用它的力量!强行占有,只会带来毁灭!”黄砚舟试图用语言拖延。
“这就不劳黄先生费心了!”杰克冷笑,手指缓缓扣紧扳机。
就是现在!
林星晚猛地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用力掷向了那个陶瓮!
“啪嚓!轰——!”
陶瓮碎裂,里面残存的、不知名的油脂遇到明火,瞬间爆燃!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弥漫开来,不仅暂时阻挡了杰克等人的视线,更引燃了旁边堆放的一些干燥的、可能是古代祭祀留下的杂物!
“啊!眼睛!”
“八嘎!小心火!”
日本士兵顿时一阵慌乱,下意识地后退躲避火焰和浓烟。
“快走!”黄砚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把将祭坛上悬浮的“蓝色心脏”抓在手中!那晶体入手温润,一股磅礴而温和的能量瞬间顺着手臂涌入他体内,让他精神一振!他拉起林星晚,同时对陈景明和拉玛大喊!
四人趁着混乱,毫不犹豫地冲向神庙深处!根据壁画上隐约的提示和能量感应的指引,他们找到了一个隐藏在浮雕后面的、极为狭窄的侧门!
冲出侧门,外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向上的天然岩石通道!通道尽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海浪咆哮声——那是一片临海的悬崖底部!
身后,杰克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士兵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没路了!下面是海!”陈景明跑到通道尽头,看着下方数十米处那汹涌澎湃、撞击着礁石溅起漫天白沫的大海,脸色煞白。
“跳下去!”黄砚舟毫不犹豫地大吼,“阿婆说过,这片悬崖下面有隐蔽的漩涡和暗流,但也是唯一生机!相信阿忠!” 他所说的阿忠,正是之前在香港接应他们的霍船长旧部,按照约定,他应该会在这片海域附近接应。
说罢,黄砚舟紧紧握住“蓝色心脏”,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林星晚的手,纵身便从悬崖边缘跃下!陈景明和拉玛把心一横,也紧随其后!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海浪声!下一秒,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们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黄砚舟几乎窒息,但他始终紧紧握着“蓝色心脏”和林星晚的手,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向上挣扎。
就在他感觉肺部空气即将耗尽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提出了海面!
“黄先生!这边!” 是阿忠的声音!
只见一艘熟悉的深灰色快艇,正灵巧地避开礁石,疾驰而来!阿忠和另一名水手奋力将四人逐一拉上快艇。
“坐稳了!”阿忠没有丝毫耽搁,猛推油门,快艇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艇首高昂,如同脱缰的野马,劈波斩浪,向着外海方向全速冲刺!
悬崖顶上,杰克和追来的日本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快艇变成一个黑点,迅速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杰克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怒吼道:“追!调动所有舰艇!一定要把他们拦截下来!夺回‘蓝色心脏’!”
几艘日本汽艇从附近海域冲出,试图追击,但阿忠驾驶技术高超,对这片复杂海域了如指掌,几个灵活的穿插和急转,就将追兵远远甩开,很快便消失在海平线上的薄雾之中。
快艇在波涛间剧烈颠簸,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劫后余生的几人瘫坐在艇内,大口喘息着,脸上混杂着海水、疲惫和胜利的喜悦。
黄砚舟摊开手掌,那颗“蓝色心脏”在他掌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蓝色光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瀚而亲切的能量正通过手掌,缓缓与自身,甚至与周围广阔的大海产生着一种玄妙的共鸣。仿佛他手握的不是一块晶体,而是一片微缩的海洋。
“成功了……我们真的拿到了……”林星晚靠在他身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虽然狼狈,但看着那蓝色晶体,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激动的光芒,她轻轻握住黄砚舟拿着晶体的那只手,感受着那份共同的成就与温暖。
陈景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被海水浸湿的眼镜,看着黄砚舟手中的“蓝色心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与期待:“有了它,加上上海的‘神圣圆盘’……萨玛拉扎文明留下的、用于稳定地球能量脉络的最关键两个部件,都已经在我们手中了。是时候返回上海了,启动‘伴星’全球防御系统的最终调试和全面激活,我们……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来应对未来的任何挑战。”
黄砚舟将“蓝色心脏”小心地贴身收好,然后紧紧握住了林星晚的手。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翻涌的浪花,坚定地望向北方,那是上海的方向,也是他们为之奋斗的“星际理事会”的根基所在。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海风中清晰地响起:
“回上海!是时候让威尔逊,让那些觊觎萨玛拉扎力量的野心家们看清楚,人类的未来,绝不会由他们的贪婪来书写!我们手中的力量,将用于守护,而非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