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五六沉吟了一下,那紧绷如同弓弦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像探照灯一样锁在肖龙身上,沉声问道:
“那你剩下的兄弟们呢?总不至于就你一个光杆司令在阳间折腾吧?”
肖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答道:
“在莫名其妙被阴司通缉后,我们七人为避免被一网打尽,已经化整为零,分开行动,各自查找事情真相,约定在查明端倪前非必要不联系。
今晚因王管事出事,魂魄被拘,情况危急,我不得已,才临时将鬼医唤来。”
说着,他朝远处那个一直安静得如同背景板的护士招了招手。
那护士——现在该叫鬼医了——无声无息地飘然而至,脚步轻得连灰尘都没惊动。
她依旧穿着那身洁白的护士服,但此刻再看,那白色竟透着一股子幽冥的寒意。
(内心oS:鬼医?!给鬼看病的医生?还是本身就是鬼的医生?不过刚才那药效是真心牛逼,王丹那脸色红润得跟刚做完SpA似的。阴司的医疗水平看来领先阳间起码五百年。)
我将手里那卷沉甸甸、凉丝丝的五官王谕令交还给肖龙,说道:
“这次总算有惊无险。”然后,出于礼貌,也对着那位鬼医小姐姐微微点了点头。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只是眼波极其轻微地流转了一下,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恐龙扛狼扛狼扛……”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欢快无比的手机铃声从我裤兜里炸响,差点没把我吓得跳起来。
(内心oS:靠!谁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这铃声也太破坏气氛了!回头一定得换了!)
掏出来一看,是老钱。
我赶紧按下接听键,还没放到耳边,就听到老钱那平时慢条斯理此刻却透着火急火燎的声音穿透出来:
“小姐!情况不妙!我们被钟馗手下的阴兵给堵在半路了!他们要求我们立刻交出今晚抓住的那个杂毛道士!我这边一个人快要镇不住场子了!你们赶紧过来!”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断,紧接着微信“叮”一声,一个定位发了过来。
我和任五六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钟馗?!这位爷可是专门捉鬼拿邪、名头响当当的硬茬子!他不是在长乐界待着吗?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还要那个道士?
“小姚!”我快步走到病房门口,对着里面低声嘱咐,“你看好丹姐,有任何情况,立刻打电话!”
“明白!”小姚干脆利落地应道,顺手给王丹掖了掖被子。
事态紧急,我也顾不上多交代,和任五六转身就朝着停车场快步走去。
肖龙站在原地犹豫了不到一秒,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
他转头对着那位鬼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留在这里,务必确保王管事和小姚姑娘的绝对安全!”
鬼医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影悄然退回到病房门口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肖龙则义无反顾地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坐在了任五六旁边。
(内心oS:这后座……感觉比刚才更冷了!一边是随时可能拔刀相向的员外爷,一边是身份敏感的前通缉犯现合作者……我这司机当得,心理压力山大!)
我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按照老钱发来的定位,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撕裂夜幕,疾驰而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驶离了主干道,拐进了一条偏僻的郊区公路。
车灯如同两把利剑,刺破了前方的黑暗。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竹竿似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脚下似乎还蜷缩着一团东西。
在他前方不远处,并非正常的夜色,而是一片极其突兀的、翻滚涌动的白茫茫浓雾,那雾气凝而不散,界限分明,仿佛一道墙壁横亘在路上,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内心oS:就是那儿了!这雾……看着就不像阳间的东西!老钱这架势,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味儿了!)
我们刚下车,老钱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弯腰随手一抓,像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个被符咒封着嘴、捆得结结实实的干瘦道士从地上提溜起来,
然后迈着与他体型不符的迅捷步伐,“噔噔噔”走到我的车旁,利落地打开后备箱,毫不客气地把那道士塞了进去,“砰”地一声关紧,还顺手拍了拍,仿佛在确认货物是否安置妥当。
(内心oS:钱大爷威武!这行云流水的操作,一看就是老江湖了!后备箱变临时牢房,没毛病!)
做完这一切,老钱才转过身,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对我说道:“小姐,对面雾气里,自称是钟馗的部下。态度强硬,要求我们必须立刻将那道士交给他们带回冥府审理,理由是‘动用邪法拘人魂魄,触犯阴律’。
我没答应,刚才言语不合,差点就动了手。”
我闻言,立刻眯起双眼,集中精神,天眼——开!
视线瞬间穿透了那层障眼的浓雾!
只见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站立着十几个身影!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的阴气凝聚而成,身披制式的古朴阴甲,手持散发着幽光的刀枪剑戟,个个面色青白,眼神空洞却带着森然杀气,正剑拔弩张地盯着我们这边。
那股肃杀阴冷的气息,即使隔着雾气,也让人头皮发麻。
(内心oS:卧槽!真是正规阴兵!这阵仗……跟刚才工厂那边请来的护坛神将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是真正经历过沙场、拘魂索命的煞气!)
“现在什么情况?”我压低声音问老钱。
老钱朝着浓雾努了努嘴:“喏,僵持住了。他们说在等钟馗亲自过来定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的话音刚落——
我面前的空间,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突然开始微微扭曲、抖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高大威猛、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由虚到实,缓缓地从那扭曲的空气中一步踏出!
来人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丑无比,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
他头戴一顶标志性的破帽,身披一件大红官袍,虽然只是寻常站立,却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岳,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正是钟馗!
他先是环顾我们几人,目光在我、任五六和老钱身上略微停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他头也不回,对着身后浓雾里的阴兵沉声喝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天快亮了,阳气将升,尔等速速退回长乐界,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
浓雾中的阴兵们闻令,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收了兵器,整齐划一地朝着钟馗的背影躬身一礼,随即身形化作道道青烟,连同那一片诡异的白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眨眼间,周围恢复了正常的郊野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内心oS:牛逼!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吗?一句话就让十几号阴兵乖乖退散!)
钟馗这才转过身,正对着我,抱拳施了一礼,声音缓和了些许:
“殿主,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知晓。此人,”他指了指我的后备箱,
“你们先带走审讯,等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再交由我等依阴律处置亦可。这并非问题所在。”
他的语气很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协商的意味,这让我有些意外。
然而,下一秒,钟馗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刚才那还算平和的气息瞬间被一股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恐怖威压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环眼精光爆射,如同两道实质的电光,穿透车窗玻璃,直射向车内后座上的肖龙!
“感应鬼王肖龙!”钟馗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无上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气,
“出来吧!念在你我同为冥王效力多年的份上,自行束手就擒,不要逼钟某动用武力!”
“嗡……”
我仿佛能听到空气在他那磅礴的气势下震颤哀鸣。
车里的肖龙,在钟馗目光锁定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随即,他推开车门,动作不疾不徐地下了车,站定在我身边,与钟馗遥遥相对。
面对钟馗那足以让寻常邪祟魂飞魄散的恐怖威压,肖龙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扬声问道:
“钟仙师,好久不见。却不知肖某身犯何罪,值得冥府劳动您这尊大驾,在阳间摆出如此阵仗前来捉拿?”
钟馗闻言,冷哼一声,声若洪钟:“所犯何罪?你自己看!”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虚空中猛地一探!
仿佛直接从空间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下一刻,一个散发着森然黑气的卷轴已然被他抓在手中!
他手腕一抖,“唰”地一声,将那卷轴展开,正对着肖龙!
借着车灯的光芒,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卷轴通体漆黑,仿佛由夜幕裁剪而成,上面用惨白色的、如同骨粉书写的文字,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冥府罚恶司通缉令】
谕告阴阳两界:
今有冥府金鸡关镇抚使、感应鬼王肖龙,身受皇恩,肩负守土之责,然其狼子野心,罪大恶极!竟监守自盗,裹挟冥界镇压之万千凶魂戾魄,擅闯阳间,荼毒生灵,意图扰乱阴阳秩序,其罪罄竹难书!
特此颁令:阴阳两界,各路神只、阴差、修行之士,见此逆贼肖龙及其党羽,须立即擒拿,或上报行踪。若有能擒获或诛杀此獠者,冥府必有重赏!若有窝藏隐匿、知情不报者,与之同罪!
此令,诸界通行,绝不姑息!
冥府罚恶司(钤印)
【下方是一个狰狞的鬼头铡刀图案的暗红色司印,散发着浓烈的刑罚与肃杀之气。】
肖龙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卷通缉令,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既不辩解,也不慌张,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那份明黄色的五官王谕令,随手抛给了钟馗。
“钟仙师,看清楚了再拿人也不迟。”肖龙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
“您手里那份是罚恶司的‘票’,再看看我这份,可是四殿天子亲笔的‘旨’。孰轻孰重,您老人家应该比我清楚。”
钟馗眉头紧锁,一把接过那明黄卷轴,迅速展开,就着车灯,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极为认真,那虬结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那如同实质的恐怖气势,随着阅读的深入,竟开始一点点消散、收敛。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将卷轴重新卷好,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复杂,有惊愕,有疑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看向肖龙,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反而带着一丝干涩:“这……这确实是四殿天子的亲笔法旨和玺印,做不得假。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肖龙,你如何解释?为何我罚恶司接到的线报,以及多方探查,都明确指向有大量邪祟气息随你一同进入了阳间?这通缉令,绝非空穴来风!”
肖龙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用一种近乎无赖的语气反问道:
“却不知这几日,钟仙师您亲自出马,在阳间抓到了多少跟随我作乱的‘邪祟’呢?有没有十个八个?还是三五个?”
钟馗被他问得一愣,那张铁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尴尬,瓮声瓮气地道:
“这个……截至目前,不曾有一个邪祟落网。它们……似乎极其擅长隐匿。”
“哈哈哈!”肖龙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随即猛地收住笑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意味的笑脸,盯着钟馗,一字一句地问道:
“钟仙师”
“有没有一种可能……”
“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千邪祟逃往阳间呢?”
“我和你,甚至可能包括整个被调动起来的冥府……”
“都被人……”
“精心做局给耍了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寂静的黎明前。
钟馗那双环眼瞬间瞪得溜圆,虬髯似乎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愣在原地,消化着这个石破天惊的可能性。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早起的鸟儿一两声试探性的鸣叫,预示着天,就快要亮了。
老钱默默地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然后走到车边,再次确认了一下后备箱确实关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