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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晨曦,穿透“格物坊”那布满油污与烟尘的窗格,将一束束金色的光柱,投射在这座不眠的钢铁堡垒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金属淬火、滚烫机油与无数人汗水的气味。

我站在十架崭新的“惊雷弩”前,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已被抽干。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我的大脑与身体都已濒临极限。但我的精神,却因眼前这些泛着幽暗光泽的战争机器,而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它们静静地伫立着,像十尊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复杂的齿轮组与省力杠杆,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属于工业文明的精密美感。而那通体暗金、布满星辰轨迹般纹路的弩臂,更是为这杀戮之器,平添了几分不属于凡间的神秘与威严。

身后,是横七竖八、累倒在地的工匠们。他们枕着工具箱,盖着破麻布,发出的鼾声此起彼伏,为这肃杀的黎明,增添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吱呀——”

“格物坊”那沉重的坊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推开。

刺眼的阳光涌入,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只见幕玄辰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群身披铠甲、气息沉凝如山的老者。

他们每个人都须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皱纹,眼神锐利如鹰。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泡了几十年,才能磨砺出的、真正的百战悍将。

兵部的一众宿将。

他们是这个帝国最坚固的盾,也是最锋利的矛。他们信奉的是最传统、最有效的杀戮方式——强弓、快马、利刃。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幕玄辰,落在我身后那些造型古怪的“怪物”身上时,我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从惊疑到怀疑,再到全然轻蔑的情绪转变。

“太子殿下,这便是您所说,能解北境之围的‘神兵利器’?”

一个身材魁梧、下颌留着一部钢针般虬髯的老将军,率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却带着一丝毫不客气的讥讽。他是兵部尚书,李擎苍,一个从北境战场上用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传奇人物。

他根本没看我,只是盯着那些“惊雷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恕老臣眼拙,这些东西,结构繁复,零件琐碎,倒更像是皇家园林里,取悦后宫妇孺的‘奇技淫巧’。”

“李将军说的是。”另一个断了一臂的独臂将军冷哼一声,“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兵器越是简单,便越是可靠。此物布满了齿轮与连杆,莫说风沙雨雪,便是在运输途中稍有磕碰,恐怕就要散成一堆废铁!如何能用于实战?”

质疑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宿将看来,我拿出的这些东西,完全违背了兵器制造的根本原则。它们不是武器,而是一堆华而不实、异想天开的玩具。

所有的压力,像无形的潮水,瞬间汇集到了幕玄辰的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身后的那些将军们,投向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丝失望与不满。为了一个女人的三天之期,调动全城资源,封锁街道,搞出如此大的阵仗,结果却拿出了这么一堆可笑的玩意儿。

他这个挂帅出征的监国太子,即将成为整个朝野最大的笑柄。

然而,幕玄辰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动摇。

他只是侧过身,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中没有催促,也没有怀疑,只有一句无声的询问:可以了吗?

我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说无益。”幕玄辰转回头,声音冰冷地打断了所有的议论,“是与不是,演武场上,一试便知。”

说罢,他拂袖转身,径直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

半个时辰后,皇家演武场。

十架“惊雷弩”被一字排开,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孤单。高高的点将台上,李擎苍等一众兵部大佬,簇拥着幕玄辰,冷眼旁观。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内侍官高声宣读着测试的规程,当他念到最后一项时,整个点将台都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测试目标,五百步外,玄甲军制式三重精钢重甲标靶!”

五百步!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将领的认知。大周军中射程最远的攻城重弩,极限距离也不过三百五十步,而且毫无准头可言,纯粹是覆盖性攻击。用单兵弩具,在五百步外,精准命中一个人形靶?

这已经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痴人说梦了。

“胡闹!”李擎苍终于忍无可忍,他对着幕玄辰一抱拳,沉声道,“殿下!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若今日之事传出,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大周军伍,如何看待殿下您!”

幕玄辰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走到了第一架“惊雷弩”前。我没有让士兵代劳,因为只有我,才最清楚这架机器的脾性。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行动回应着所有的质疑。

我抬起脚,踩下弩机侧面的一个踏板,伴随着一连串“咔嚓咔嚓”的、清脆悦耳的齿轮咬合声,一根连接着杠杆的铁臂,轻松地将那张需要数名壮汉合力才能拉开的、由“星纹钢”打造的恐怖弩臂,缓缓拉至满月。

仅仅是这闻所未闻的上弦方式,就让点将台上的嘈杂声,小了许多。

然后,我从箭匣中取出一支特制的、通体由精钢打造、箭头呈三棱螺旋状的破甲箭矢,稳稳地放入箭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

我半蹲下身,眯起一只眼,通过弩身上自带的、简易的铜制准星,瞄向了远处那个在阳光下几乎小成一个黑点的重甲标靶。

整个演武场,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那即将扣动扳机的、纤细的手指上。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以及他们心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浓的轻蔑与嘲弄。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嗡——轰!!!”

一声巨响,炸裂开来!

那不是弓弦震动的声音,而是一种更加恐怖的、仿佛空气被瞬间撕裂后发出的刺耳轰鸣!

我身前的“惊雷弩”猛地一震,一支黑色的箭矢,甚至没给人眼看清它形态的机会,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点将台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试图在空中寻找那支箭矢的踪迹,但一切都是徒劳。

下一秒。

一个极其尖锐、极其暴戾的金属撕裂声,从五百步外,遥遥传来!

“锵——噗!!!!”

只见那个由三层精钢锻造而成、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全力劈砍的重甲标靶,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整个靶身猛地向后一仰,然后,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赫然出现在它的胸口正中央!

窟窿的边缘,是向后翻卷的、炽热的金属融痕。

而那支破甲箭矢,在贯穿了三层精钢之后,余势不减,深深地、深深地钉入了标靶后方那面用来阻挡流矢的、厚达三尺的巨大石墙之中!

箭尾,还在因为巨大的动能,而疯狂地嗡嗡作响!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同一种表情——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见鬼一般的骇然。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点将台上,那个最为桀骜不驯的老将军李擎苍,像是忽然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竟是踉踉跄跄地从高台上奔了下来。

他无视了所有的礼仪,像一个疯子般冲到了那面石墙下,看着那半截没入坚硬岩石中的箭身,又疯了般跑回来,冲到了那架刚刚完成了惊天一击的“惊雷弩”前。

他颤抖着,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曾斩下过无数敌人头颅的手,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摸一件最神圣的圣物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弩身上那冰冷的、流转着神秘星辰纹路的“星纹钢”弩臂。

一股不属于凡间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直冲天灵盖。

“老夫……老夫征战一生,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神力……”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这架外形狰狞的杀戮机器,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着,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不是凡间之物……这是……”

“这是……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