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站在警局地下三层的法医数据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不紧不慢。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凌晨一点十七分,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砸了它一拳。
他没回头,只把最后一串代码回车发送。
三秒后,数据库弹出授权通过的提示。权限来源显示是“王副局长”,审批备注写着:“紧急案件调阅,限48小时有效。”
齐辰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他知道,这授权来得太顺,顺得不像巧合。王副局长从不批夜班调阅,更不会在凌晨一点十七分亲自审批一个普通命案的档案请求。除非——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他没去深究是谁,也没必要。在这座城市,每一条通道都有暗流,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交易。他只需要知道,门已经开了,剩下的路,得自己走。
他点开数据库最深层的加密文件夹,代号“灰烬”。这是三年前一场未结命案的归档名称,官方记录里写的是“嫌疑人畏罪自杀,案件终结”。可当时负责尸检的法医在报告末尾留下一行手写批注:“伤口角度异常,非自伤所能形成。”那名法医一个月后调离岗位,再后来,彻底从警局名单中消失。
齐辰翻出当时的尸检影像。画面中,死者仰面躺在解剖台上,胸口有一道斜向贯穿的刀伤,切口整齐,深度一致,确实不像挣扎中的自残。他放大伤口边缘的组织撕裂痕迹,发现皮下肌肉有轻微扭转迹象——那是刀具在刺入后被人为旋转造成的。
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而且,凶手对解剖结构极为熟悉,下手精准,避开了大动脉,却破坏了心包膜,让死亡过程延长,痛苦加剧。这不像是为了杀人,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齐辰调出死者的社会关系图谱。死者名叫林昭,32岁,生前是市立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无犯罪记录,家庭关系简单,妻子早年病逝,独子在国外留学。表面上看,是个毫无争议的体面人。
可齐辰的目光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备注上:林昭曾于五年前参与一项名为“脑波同步实验”的科研项目,合作单位是远山生物科技公司。
远山生物。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他的记忆。三年前那场命案发生前一周,他曾接到匿名线报,称远山生物在非法进行人体神经接驳实验,参与者多为流浪者与失踪人口。他刚准备深入调查,就被调往边疆支援反恐行动,等半年后回来,线索早已断得干干净净。
他重新调取林昭的医疗档案,发现在他死亡前三个月,曾多次前往远山生物旗下的“安宁疗养中心”就诊,诊断记录写着“轻度焦虑症”,用药为常规镇静剂。但齐辰注意到,处方单上的药名虽普通,剂量却高出标准值近三倍。
他继续深挖,终于在一份被加密的内部运输日志中发现了端倪:远山生物每周三凌晨两点,都会有一辆标有“医疗废弃物”的厢式货车驶入警局后巷的焚化站。而焚化站的监控系统,恰好在那段时间频繁出现“信号中断”。
齐辰眯起眼。
他调出过去一年所有焚化站的垃圾处理清单,逐条比对。果然,在林昭死亡当晚,焚化站接收了一批“实验动物残骸”,重量标注为47公斤——接近一个成人的体重。
他立刻联系技术科的老陈,要求调取焚化站外围的民用监控。老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齐队,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在局里写检查。昨晚的备份硬盘……坏了。”
“什么时候坏的?”
“就在你提交调阅申请前十分钟。”
齐辰挂了电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有人在清痕。
但他不在乎。他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林昭尸体解剖时提取的一小段脊髓组织样本,编号d-0937,保存在警局生物样本库b区第七冷藏柜。按规定,这类样本应在结案后三十天内销毁,可这份样本,至今仍在库里。
他起身走向电梯,刷卡进入b区。
冷藏柜前,他戴上手套,打开第七柜。d-0937样本瓶静静躺在恒温槽中,液体微微泛着淡蓝。他取出样本,放入随身携带的便携冷藏盒。
就在这时,头顶的应急灯忽然闪了一下。
他迅速将冷藏盒收好,退后两步,靠墙站立。
三秒后,整个b区的电力系统切断,备用电源启动,红光缓缓亮起。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很轻,但节奏一致,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
齐辰没有动。他知道,此刻任何逃跑或反抗的动作都会被监控捕捉,成为“违规操作”的证据。他只是静静站着,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冷藏室门外。
门锁“咔哒”一声,自动开启。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警局高层标配的黑色风衣,面容隐在逆光中。
“齐辰。”那人声音低沉,“你在找什么?”
“王局。”齐辰平静回应,“我在查三年前林昭案的遗留样本。按照程序,我已获得调阅权限。”
王副局长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冷藏盒上:“你知道这东西为什么没被销毁吗?”
“不知道。”
“因为它本就不该存在。”王副局长缓缓说,“那份样本,早在结案当天就被移交给特殊部门。你现在拿的,是复制品。”
齐辰心头一震。
他低头看向冷藏盒,手指微微收紧。
“那你为什么要批准我的调阅申请?”他问。
王副局长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因为我希望有人能把它拿走。”
齐辰猛地抬头。
“三年前,我签字结案,是因为上面压下来的压力太大。可我知道林昭不是自杀。他来找我,说他们正在做一件可怕的事——把人的意识,移植到另一个人的大脑里。”
齐辰瞳孔微缩。
“远山生物,联合军方某个秘密项目,用死刑犯和流浪者做实验,试图实现‘意识延续’。林昭原本只是提供医学支持,后来发现实验对象还活着,只是被剥夺了自主意识,成了‘容器’。他想揭发,结果……”
“所以他被杀了。”齐辰低声说。
“不止是他。”王副局长眼神黯淡,“还有三个知情人,两年内相继‘意外身亡’。我保不住他们,但我保住了这个样本——真正的d-0937,我一直藏在私人保险柜里。我给你看的,是诱导他们注意你的幌子。”
齐辰明白了。
他在明处,王副局长在暗处,联手演了一场戏,只为把真正的证据安全转移。
“真正的样本在哪里?”他问。
王副局长从怀里掏出一张芯片卡,递了过来:“明天早上六点,城南货运站,d区17号仓库。交给你一个穿灰色工装的人,暗号是:‘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齐辰接过卡片,指尖触到一丝冰凉。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父亲,也曾是那个项目的主研医生。”王副局长看着他,“他不是死于车祸,是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的。你查的不只是林昭的案子,是你自己的真相。”
齐辰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击中。
父亲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临终前紧紧攥着他手腕,嘴唇颤抖着说出三个字:“别……信……数据。”
原来,那不是遗言,是警告。
王副局长转身离开前,低声说:“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一切信息,都可能是假的。包括这条芯片里的内容。你自己判断。”
灯光恢复,冷藏室恢复平静。
齐辰握紧芯片卡,走出b区。
回到办公室,他将芯片插入加密读取器。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文件,标题为:“project Echo - Final test Log”。
他点击播放。
画面中,一间纯白的房间,中央躺着一个人,头部连接着数十根导线,脑电波监测仪显示异常活跃的θ波与γ波交织。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调试设备,旁边站着一名戴墨镜的男子,胸前别着远山生物的徽章。
“第十三次意识迁移准备就绪。”医生说,“目标意识源:林昭。接收体:编号x-7。”
“开始吧。”墨镜男下令。
视频继续播放,脑电波曲线剧烈波动。三分钟后,接收体突然睁眼,瞳孔收缩,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是谁?”
医生迅速记录:“意识初步唤醒,记忆碎片接入成功。”
下一秒,接收体猛地坐起,双眼充血,尖叫:“你们杀了我!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不是林昭!我是——”
话未说完,警报响起,数名安保冲入,注射镇静剂。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齐辰呼吸沉重。
意识迁移——不是传说,而是正在进行的现实。
而林昭的意识,可能还活着,在某个未知的身体里。
他关闭视频,打开本地缓存记录,发现这段视频的原始上传时间是三年前的6月17日,上传Ip地址位于城西废弃的电信中继站。
他立刻调出地图,标记位置。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突然闪烁,弹出一条系统提示:“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安全协议启动,三秒后清除本地缓存。”
齐辰迅速拔掉网线,将硬盘物理拆卸,但缓存文件已被加密锁定。
他冷笑一声。
对方反应太快,说明一直监控着他的终端。
他将硬盘收好,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办公室门却被轻轻敲响。
他警觉地问:“谁?”
“外卖。”外面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您点的夜宵,黑椒牛肉饭,加双份洋葱。”
齐辰皱眉。他没点外卖。
他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棕色餐盒,热气腾腾。
他打开门,蹲下身,没有立即触碰。
忽然,餐盒底部闪过一道蓝光,一个微型投影浮现空中,是一段录音。
“齐警官,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你已经接近真相。我是林昭的助手,苏晚。他们杀了他,也想杀我。但我逃出来了。我知道x-7是谁,也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你。”
投影消失,餐盒自动熄灭。
齐辰站在原地,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知道,这场游戏,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