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方的意思是,想要将原本送往前线的武器装备转交到后方政府手中?”维克多装作一副对此疑惑不解的样子。
“菲利普先生,我只是一介商贾,并不懂什么军事。但我至少知道,这些武器只有在前线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作用。可若是按照贵方的方案行事,先不提哥伦比亚方面能否通过,恐怕维多利亚三公那里也无法接受吧。”
“弗雷斯威尔先生貌似误解了我们的意思。我们是想要额外租借一批武器,并加急生产和运输,用于武装后勤部门。”菲利普顿了顿,补上一句,“当然,我们并不期待与三公待遇完全对等。但至少,希望不至于落后太多。”
“所以,你们只是想要提高供给优先度?”
“是的。”
“明白了。我能理解这份请求的合理性。甚至可以说,从帝国整体秩序的稳定性来说,我非常支持皇室重新获得军备制衡的权力。”
维克多顿了顿,目光锋利一瞬:“但问题不在于我是否愿意,而在于贵方能否支付得起费用。据我所知,维多利亚的经济条件并非优渥。”
“哥伦比亚并非慈善机构,而我,也并非一个可以无限慷慨,慈悲为怀的施予者。三公能付出赤金、贵金属与稀有材料换得军火,那是因为他们确实拿得出手。”
“而皇室呢?恕我直言,目前维多利亚国库空虚,债台高筑,光是未来的还息就已吃力不堪。此时再追加军备采购,恐怕……”
维克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表达什么。
现在的维多利亚皇室,根本没有资格与资本与哥伦比亚进行合作。
“阁下,如果贵国政府愿意,我们愿意划分出部分战后工业产出,专供与贵国的贸易,并给出最惠国待遇。”
菲利普郑重的说道,但却依旧没有撬动维克多的心弦。
他摇摇头:“这的确是个诱人的提议,菲利普阁下。但只要略微细究就不难发现,贵方能给出的东西无论价值与种类,均是依托于对未来发展的乐观展望而设想的。”
“长期的协作有太多不稳定因素,更何况正处于战时状态。倘若叛军最终攫取胜利成果,那么他们还会兑现贵方对我们的承诺吗?当然,我是说假如。为联邦排除风险是我的工作内容,若我此举有所无礼,还请谅解。”
菲利普听着维克多的回应,脸色更加凝重。他当然明白维克多说得对,这场战争的胜负尚未揭晓,维多利亚皇室所能承诺的“未来产出”,不过是一张在风中飘摇的空头支票。
维克多靠坐在椅背上,语气如同从账本中剔除一个不可预期的项目般冷静:“若贵方非要我方在这场仍不明朗的赌局中下注,那至少,请告诉我赌注的保证是什么。”
“联邦政府容不得战略投机,更容不得无抵押的信用投放。”
他顿了顿,话锋转缓,像是在暗示,也像是在最后一次给皇室留颜面:
“比如说···几块无足轻重又远在本土之外,还在持续燃烧着军费开支的军事基地?”
“什么?”
此言一出,几位原本沉默的内阁成员猛地抬头,眼神里浮现出一抹惊愕与难以置信。
就连一贯镇定的菲利普,也在那一刻露出罕见的错愕,随后眉头紧蹙,喉结轻动,似欲开口,却一时无言。
而维娜,则微微皱起眉头,面上仍维持着领导者应有的冷静,却在握杯的手指上,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她当然明白维克多所说的“军事基地”是指什么——那些曾经维多利亚帝国野蛮扩张,与核心圈诸国一同瓜分高卢帝国而得到的飞地与基地群,直属皇室管理,却早已因为财政枯竭与物流不畅,变成一座座吃钱的空壳。
它们是维多利亚帝国衰落前的余晖,但如今,正如维克多所言:“它们无足轻重,却依然燃烧着军费”。
但他……不过是一个哥伦比亚联邦的企业代表,一个联邦政府雇员,一个商人,竟在维多利亚皇室面前,公然提出拆分帝国遗产的建议?
这是僭越,还是挑衅?
还是他早就知道——现在这座帝国,已经没有谈判资格了?
众人陷入沉默。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轻响,仿佛在嘲弄那些被“往昔荣光”困住的人。
维克多看着他们,不急不缓地补了一句:
“当然,我这不过是个商业建议。若贵方觉得此事触及尊严,大可不必理会。”
他放下酒杯,轻轻一笑,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只是身为投资者,我有责任提醒未来潜在的合作伙伴,尊严,是要靠偿付能力支撑的。”
几位大臣已然怒目圆睁,座位上响起几声椅腿与地毯摩擦的沉重声响。
一位年长的枢密大臣,鬓发花白,拍案而起,语带压抑不住的怒意:
“弗雷斯威尔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联邦习惯如何,但在这片土地上,皇权依旧存续,帝国尚未沦亡!”
“您此番言论,已经不仅仅是‘商业建议’,而是对维多利亚主权的亵渎!”
另一名负责殖民地事务的议政官也沉声附和,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哪怕是财政再紧,哪怕我们真的需要贷款,也轮不到一个外国商人,在我们的主场开口讨要疆土。”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仿佛只需一句话,就能引爆整个厅堂的怒火。
然而,维克多却神色未变,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些愤怒放在心上。
他悠然自得地举起雪白的餐巾,拭去嘴角残留的甜酱,动作没有一丝的慌乱。
然后,他缓缓将餐巾折起放回桌边,抬起头,眼神坦然,口吻依旧温和:
“诸位的愤怒,我可以理解。”
“不过,请原谅我不得不提醒诸位,我是被贵方邀请来的客人,而并非私自闯入这场晚宴的强盗。”
他环视四周,目光一一掠过那些怒不可遏的官员,最后落回维娜脸上,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是贵国政府主动向我提出融资与租借武器,而不是我上门逼债。”
“我提供的,是条件,是选择,是贵方目前市场上少有的可以谈判的合作方所能给出的最温和,最现实的提案,甚至没有之一。”
他轻轻一笑,优雅中带着一种无法反驳的冷漠现实:
“若这就已经让在座诸位如此反应激烈,失礼,而非与我继续具以力争。那恕我直言……或许帝国所陷的危机,比我方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这一席话,宛如冰水浇头,将原本聒噪的怒火,压制成了一阵无声的憋屈。
几位大臣脸色铁青,却终究没再站起来。因为他们都清楚,维克多说的,不是无的放矢。
他们确实已经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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