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如同发狂的白色巨兽,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能见度不足十米,狂风卷着冰碴,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沈清澜和傅靳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腰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耗尽着所剩无几的体力。破旧的帆布外套勉强抵御着严寒,但冰冷的湿气早已穿透层层衣物,直刺骨髓。傅靳言的情况更糟,失血和严寒让他的嘴唇冻得发紫,呼吸微弱而急促,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沈清澜瘦弱的肩膀上。
沉默是唯一的伴侣,只有风雪的咆哮和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夜枭的死、未解的谜团、傅家祖宅的阴影,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两人心头,比这极寒的天气更令人窒息。他们之间那根由生死危机临时拧成的脆弱绳索,在沉默中绷紧,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沈清澜咬紧牙关,用几乎冻僵的手臂死死架住傅靳言,努力辨认着方向。地图和指南针早已丢失,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和求生本能,朝着地势较低、可能找到遮蔽物的东南方向移动。傅靳言偶尔会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向某个看似无异的雪坡或岩石,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纠正她的方向。他对这片山脉地形的熟悉,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
“歇……十分钟。”傅靳言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胸腔杂音。
沈清澜点点头,扶着他踉跄地躲到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面,这里勉强能避开一些风势。两人瘫坐在雪地里,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白色的哈气迅速凝结成冰霜。沈清澜掏出那半瓶冻成冰坨的矿泉水,用体温艰难地融化一小口,先递到傅靳言嘴边。
傅靳言看了她一眼,没有推辞,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冰水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着伤口的剧痛和失温带来的眩晕。
沈清澜也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液体让她打了个寒颤,却稍微缓解了干渴。她看着傅靳言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恨吗?当然。若不是他,她不会卷入这一切。但此刻,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此脆弱地靠在自己身边,一种近乎本能的怜悯,以及更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牵连感,悄然滋生。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在这片白色的死亡之境。
“还能走吗?”她问,声音被风吹得散乱。
傅靳言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休息了片刻,体力并未恢复多少,但停留意味着冻死。沈清澜再次撑起他,继续前行。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也暗了下来,夜晚即将降临,温度会骤降,必须尽快找到过夜的地方。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就在沈清澜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傅靳言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侧前方一片看似平整的雪坡。
“那边……有东西。”他低声道。
沈清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雪什么也看不到。但傅靳言却挣脱她的搀扶,踉跄着走过去,用脚小心翼翼地踢开表层的积雪。很快,一块被积雪半掩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板露了出来,上面隐约可见模糊的字母和箭头标记。
“废弃的气象观测站……辅助站点。”傅靳言喘着气解释,“可能……有遮蔽所。”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两人用尽最后力气,清理开积雪,果然发现了一个嵌入山体的、低矮的金属门。门被冻住了,傅靳言用找到的一块尖锐岩石砸了半天,才勉强撬开一道缝隙。
里面是一个狭小、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间,大约四五平米,堆着一些废弃的木质箱子和工具,但至少挡住了风雪,空气虽然冰冷陈腐,却比外面暖和许多。这简直是天堂!
沈清澜将几乎虚脱的傅靳言扶进去,用尽最后力气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黑暗和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摸索着找到一截不知是谁遗落的蜡烛头,用傅靳言身上的打火机(他居然还带着这个)点燃。昏黄摇曳的烛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映出彼此狼狈不堪却劫后余生的脸。
沈清澜撕下内衣更干净的布条,重新为傅靳言包扎伤口。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靠着他坐下,将那块破旧的帆布外套展开,尽可能盖住两人,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傅靳言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拒绝,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拒绝。
黑暗中,体温是唯一的慰藉。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僵硬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沈清澜的眼皮开始打架。
“为什么……”傅靳言的声音突然在寂静中响起,沙哑而飘忽,“为什么不丢下我?你自己走,机会更大。”
沈清澜怔住了。为什么?她也没想过。是出于道义?还是因为……她不敢深究的原因。
“你救过我。”她最终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基地。扯平了。”
傅靳言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嗤笑的气音,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扯平?”他重复道,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沈清澜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低声开口,像是梦呓:“傅家祖宅……地下室……西墙……第三块砖后面……有东西……母亲留下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沈清澜却瞬间睡意全无,心脏狂跳!傅靳言在意识模糊时,透露了一个关于傅家祖宅的具体秘密!母亲留下的东西?是他的母亲,还是……?这信息是真是假?是试探,还是无意识的信任?
她低头看着怀中男人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张脸在烛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恨意、猜疑、感激、怜悯,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情愫,在她心中剧烈交战。
就在这时,小屋外,风雪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绝非自然的……电子仪器的滴滴声!声音很近!
沈清澜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抬头,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扇单薄的金属门。是追兵?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