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刻意亲近,霍凝雁并非毫无所觉。
天下岂有白得的珍馐?对方必有所图。
但她有什么好图的?若能与皇室联姻,自能为国公府带来无上荣宠。
坐轮椅之上的人,面容清癯端正,却远不及封宸安俊朗,又是残废之躯,与封宸安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
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姿态都未有他这般高。
最令她气恼的是,自己的目光一旦落在他身上,竟似生了根一般,难以移开。
一股无名之火窜起。
霍凝雁质问道:“五殿下唤你,是给你天大的体面,你又在高傲些什么?岂有你拒绝的余地?”
柴寂樊神色未变,但也没有滚动轮椅上前,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就这样僵持着。
宋承漪晃了晃郁攸迟的衣袖,若是他开口,柴先生必定遵从。
郁攸迟却声音平稳地道:“寂樊,你先去马车上候着。”
是命令,亦是回护。
封宸安道:“表兄对府中幕僚,倒是护得周全,不过论道切磋而已,我还能将他如何不成?”
郁攸迟迎上他的目光,气定神闲地道:“五殿下想多了,与我这位幕僚论道,我只是怕你自取其辱。”
言罢,不再看脸色铁青的五皇子。
“阿漪,我们走。”
宋菱悦也想跟上,郁攸迟斜睨了她一眼,她登时从头凉到脚。
宋承漪道:“夫君,菱悦她......”
宋菱悦激烈地摆手道:“不不不,我自己回去就行。”
郁攸迟道:“劳烦霍小将军差人将人送回去。”
倚靠在柱子边的霍锦延,没想到忽然来了活儿,道:“哎?郁大人,这里也有你的人手,为何要我送?”
郁攸迟道:“我听说京畿大营采办药材出了岔子,而这位宋三姑娘是识药材的好手,霍小将军不愿意,那就算了。”
霍锦延来了精神,道:“城西宋家是吧,我正好回府有事,正顺路。”
宋菱悦拒绝的话在嗓子眼中,看见霍锦延笑着看她的模样,便说不出口。
郁攸迟抬脚离开,宋承漪跟在他身后。
她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只见霍凝雁正垂首默立,双手攥成拳。
宋承漪唤:“夫君。”
他们就这般走了,若是封宸安再用什么诡计,将霍凝雁哄得晕头转向怎么办。
郁攸迟脚步未停,唇角多了丝弧度。
“阿漪可知道,钓鱼和钓人有何区别?”
宋承漪头回听到将鱼和人放在一起类比的。
“......不知道。”
郁攸迟目视前方朝前走,“其实,并无甚区别。”
“只要那饵足够诱人,纵使鱼儿心中千般警惕,万般犹豫,徘徊再三,最终还是会忍不住咬钩的。”
宋承漪眸光流转,心思剔透,很快便懂了他的意思。
“夫君是说,柴先生是饵。”
落后了他一步,她追上来,忧心道:“可是我看霍姑娘对柴先生怨气很大,两个人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万一就此错过,岂不是很可惜。”
郁攸迟脚步微缓,问道:“阿漪可有怨恨过什么人吗?”
宋承漪认真思索片刻,坦然道:“没有。”
郁攸迟忽而停下脚步,她险些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他侧身望她,眸色柔和地道:“有爱才有恨,付出过真心有怨是常理,可不是每个人都像阿漪一样想得开。”
郁攸迟神情发黯,“若有一日,阿漪也学会了怨恨......”
宋承漪赶紧摇头道:“不会,怨恨人很累的,要在心中留上一角专门装着,日夜煎熬,多不划算?不如将它们都忘个干净,凡事想开些,心宽了,自然就不会生怨了。”
郁攸迟敛眸,遮住眼底浓郁的情绪。
“阿漪能如此想,甚好。”
一阵风起,卷起郁攸迟玄色大氅上长长的飘带,宋承漪灵巧地将那飘带捉住,在掌心缠绕几圈,打了个精巧漂亮的同心结,才满意地松开。
她仰起脑袋,眼睛晶亮,郁攸迟的眼中倒映着她的面容,沉郁之气都被驱散。
二人走到马车前。
宋承漪揪住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夫君是不是早就知道柴先生的身份了?”
幕僚皆为郁攸迟信任之人,定是知晓柴寂樊是曾经的罪臣之子。
郁攸迟脚步渐缓,“阿漪是如何知道的?”
宋承漪道:“我可以看见,霍姑娘和柴先生是有婚缘之人,但是......”
郁攸迟接话:“但眼看着要断了。”
“夫君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宋承漪惊讶地瞪大双眸,她都要怀疑郁攸迟也能看到姻缘线了。
郁攸迟道:“他们二人虽性格不同,但骨子里的东西太像,结果难说,有缘无分也是命数。”
宋承漪笑着道:“天定的缘分来之不易,这不是有我呢。”
郁攸迟颔首:“有阿漪在,是他们命好。”
到了马车边上,她提起裙摆想要跳上去,身侧横出一条结实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松一带,便将她轻盈地托抱上了车辕。
郁攸迟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宋承漪站稳后,脸颊微热,此处虽说人不多,但也有不少过路的,纷纷侧目,好奇或艳羡。
她本想亲他脸颊一口表示感谢,但又不想被人看见,不得不作罢。
车帘掀起,柴寂樊人已在马车上,正坐在西侧姿态沉静。
他拱手行礼,“世子,夫人。”
宋承漪回了一礼,而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郁攸迟身侧,保持半臂距离。
她人刚坐稳,就听见外头传来打马之声。
伴随女子叱呵声,马蹄声渐缓,最终停驻在马车近旁。
“世子夫人!”
宋承漪眸光一亮,向外看去,“霍姑娘?”
霍凝雁竟将五皇子扔在一边,策马追来。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夫人不是邀我到侯府做客,不知今日可叨扰?”霍凝雁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飒爽。
在宋承漪点头之时,她便一溜烟钻进了马车。
整个流程,快得不过几瞬。
郁攸迟与宋承漪坐在马车中间的席位,霍凝雁坐在东侧,正好可与柴寂樊对望。
马车宽敞,坐进四个人也不显局促。
但对坐着的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拘谨。